第55章 圣旨到(2/2)
……
南京,內守备太监衙门。
暖阁內檀香裊裊。
吕法听完心腹低声复述的圣旨要旨,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舒展,鬆弛得如同午后晒暖的老猫。
他端起温润的玉盏,慢悠悠呷了一口参茶,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
“老祖宗,圣上这旨意…”小太监覷著他的脸色。
“旨意?”吕法眼皮都懒得抬,指尖轻轻摩挲著光滑的盏壁:
“好得很吶。扬州的烂疮剜掉了,脓血流不到咱家脚边。王公遇是个懂事的,知道火该烧到哪里停。杨宜嘛…”
他鼻腔里哼出一丝轻蔑: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若非那个杜延霖在背后为其出谋画策,咱家都懒得正眼瞧他。回老家吃老米饭,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他放下茶盏,声音带著掌控一切的慵懒:
“传话下去,扬州那边,『提醒』下王公遇。孙应奎…让他继续『病』著,户部那点灰,扫乾净也就罢了。剩下的戏码,自有別人去唱。咱们吶,喝茶,看戏。”
……
杭州,浙江巡抚衙门。
官升一级,胡宗宪脸上却无半分喜色,眉宇间沉鬱如积雨云。
总督东南八省,专责剿倭,是天大的信任,更是天大的责任。
东南糜烂、粮餉掣肘、倭寇凶顽…千头万绪未理,扬州通倭案的巨大阴影与朝堂倾轧已如黑云压城。
屏退左右,他独坐在书房。
隨圣旨前后脚而来的,还有一封无署名的火漆密信。
拆开,严世蕃狷狂阴鷙的字跡扑面而来,字字如淬毒的匕首,直刺要害:
“汝贞吾弟:履新总督,可喜可贺!然扬州一案,王誥、杜延霖穷追猛打,其意非止盐案,实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杜延霖此獠,狂悖犯上在前,搅乱江南在后,实为心腹大患!东南財赋重地,断不容此等祸根存留!望弟履新之后,寻得良机,务將此獠…除之!永绝后患!”
“漕粮、盐课,乃国脉根基,亦吾等命门,亦需弟速整飭,釐清积弊,堵塞一切漏洞,勿授人以柄!一切以稳字当头,切记!”
“兄、世蕃,手泐。”
“意在沛公…除之…永绝后患…堵塞漏洞…”
每一个词都带著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
胡宗宪捏著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天灵。
严世蕃竟要他这位新任总督,伺机除掉刚刚在扬州立下大功的巡盐御史杜延霖!
这已非寻常的党爭倾轧,而是赤裸裸的戕害!
更遑论还要他利用职权,抹平扬州案可能遗留的所有线索!
沉重的压力与强烈的牴触在他胸中激烈衝撞。
他猛地將信纸凑近烛火。
火舌贪婪地捲起,瞬间將那些狷狂阴毒的字跡吞噬,化作飞灰。
火光映著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翻腾著惊涛骇浪:
严嵩父子的提携之恩、严党贪腐的如蛆附骨、东南百万生民的泣血期盼、士大夫的良知底线、以及“总督”二字背后那令人窒息的责任与凶险。
“文长!”胡宗宪声音沙哑地唤道。
书房侧门轻启,一个身著半旧青衫、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的中年文士应声而入,正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幕僚,狂放不羈却智计百出的徐渭徐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