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归途染血衣(2/2)
女子却已退后半步,青衫下摆被夜风吹得翻卷。
“该说的,都在玉里了。”
她抬眼时,月光恰好漫过她的眼尾,陆寒这才发现她右耳坠著粒极小的硃砂痣。
“往后若见著戴玄色面具的,记得问他要句话。”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腾起阵白雾。
等雾散时,老槐树下只剩陆寒攥著玉佩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著方才触碰她衣袖时的触感。
不是普通的绢帛,倒像浸过松脂的麻,带著淡淡松香。
“寒子?”
王五的轻唤將他拉回现实。
老人靠在树根上,虽仍面色惨白,却比方才多了几分血色。
“那姑娘...不像坏人。”
陆寒喉头动了动,正要应话,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猛地转身,右手虚按在剑柄上。
却见苏璃提著药囊衝来,发间的银簪在月光下闪著冷光,身后跟著的柳长风握著柄铁剑,剑尖还滴著血。
“你疯了?”
苏璃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可她的手却在抖。
她三步並作两步衝到陆寒跟前,指尖刚触到他肩头的血渍,又似被烫到般缩回。
“一个人去闯幽冥宗的傀儡阵?你当自己是化神大能?”
陆寒这才注意到她的裙角沾著草屑,腕间的银铃不知何时断了,只剩半截红绳缠著。
柳长风走到王五身边,蹲下身检查老人的伤势,抬头冲苏璃点头:“王伯只是外伤,血止住了。”
“谁准你擅自行动的?”
苏璃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扯出腰间的止血散,动作却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器。
“若不是柳长风说你往乱葬岗去了...若你出事...”
她突然顿住,將药粉撒在陆寒手臂的伤口上,凉意在血肉里炸开。
陆寒望著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药庐,她也是这样给他处理被妖兽抓伤的伤口。
那时她还冷著脸说“玄天宗的弟子这般没用”,可药汁明明是她连夜熬的,火候恰好。
“我...想试试剑意。”他声音发哑。
其实真正的理由他没说。
他听见幽冥宗的人说,傀儡阵里藏著能唤醒小剑的秘宝,而那秘宝,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
苏璃的手指在他伤口上顿了顿,突然用力按了下。
“试剑意?”
她抬眼时,眼里的水光刺得陆寒偏头。
“你可知那秘宝是用百个孩童的魂魄祭炼的?你可知...”
她突然別过脸。
“算了。”
夜更深了。
等柳长风將王五背去山脚下的农舍安置,苏璃拽著陆寒来到溪边。
溪水撞在青石上,溅起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蹲在岸边,看著自己的倒影。
脸上的血已经洗去,可眼底的红却散得慢。
“我不是为了復仇活著。”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水声揉碎。
月光落在水面,碎成一片银鳞。
“今天王伯说,我是人,不是杀戮的剑。”
他摸出那枚玉佩,在月光下,剑纹里竟流转著淡青色的光。
“还有那女子说...我是剑,也是道。”
苏璃蹲在他身侧,望著他手里的玉佩,没有说话。
她的倒影与他重叠,发梢沾著的水珠落进溪里,盪开一圈圈涟漪。
陆寒望著水面,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从前那种淬了冰的冷,倒像冬末的雪,化了一半,露出底下的春山。
“我要守护值得守护的东西。”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溪水。
苏璃的手指轻轻覆上他手背。
她的手还是凉的,却不像从前那样带著距离感。
“回玄天宗吧。”
她站起身,溪水漫过她的绣鞋。
“你伤得重,我那药庐里有百年朱果,能帮你养气。”
陆寒望著她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突然笑了。
这是他近三个月来第一次笑,连溪水都跟著晃了晃。
他將玉佩收进怀里,那里贴著他的心跳。
“好。”
山风卷著晨露吹来,远处传来雄鸡的啼鸣。
苏璃转身时,他看见她耳后有片淡红。
是方才替他处理伤口时,被他发烫的体温焐的。
柳长风从农舍方向跑来,说王五已经醒了,正念叨著要喝他熬的小米粥。
陆寒跟著苏璃往山外走,靴底踩著湿润的草叶。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再是从前那种紧绷的鼓点,倒像春泉破冰,带著点轻快的颤音。
怀里的玉佩贴著心口,偶尔会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是在应和他的心跳。
“明日开始,”
他望著前方苏璃的背影,在心里说。
“我要学怎么当一把...有温度的剑。”
山脚下的农舍里,王五掀开被角,望著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
他摸出枕头下陆寒小时候塞给他的纸。
都十二年了,纸还是平平整整的。
老人笑了笑,重新躺下。
窗外,晨雾正慢慢散向玄天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