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湖底归墟有点冷(2/2)
她看见最前面的传音符突然裂开,里面爬出条小指粗的黑蛇,蛇信子吐著信,直朝陆寒的后颈而去。
而在黑蛇身后,更多传音符正在裂开,像是有什么人,正在千里之外,用最恶毒的咒法,推著这场杀戮走向高潮。
地下湖的磷光突然暗了几分,那些爬满鬼面纹的传音符在水面上裂开的速度陡然加快。
苏璃听见耳畔传来极轻的“咔嚓”声,像是某种机关被悄然拨动。
这是她在药王谷习毒时最熟悉的预警,有人在千里之外牵动了咒法的线头。
“小心!”
燕北突然扑过来拽她的衣袖。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刚碰到她手腕,水面便炸开一道血。
一个裹著黑斗篷的身影破开水面,兜帽下的面容在幽蓝磷光里忽明忽暗,左脸有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直贯下頜。
苏璃的呼吸瞬间停滯。
那是道她曾在记忆里描摹过千遍万遍的刀疤。
十二岁那年的雪夜,她缩在祠堂樑上,看著那道疤的主人挥剑斩落父亲的头颅,刀锋挑起母亲的髮簪时,刀疤在火光里泛著腥红。
“是你!”
她的声音在发抖,染血的玉佩从掌心滑落。
“是你屠了苏家满门!”
黑斗篷人摘下兜帽,刀疤在脸上扭曲成笑:“小丫头记性倒好。”
他抬手时,袖口露出半截银纹,正是当年那柄斩过苏家三十七条人命的“寒魄剑”。
苏璃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恐惧,可此刻膝盖却在打颤。
不是因为怕,是恨到了极处,连握剑的力气都在抽离。
她摸向腰间的淬毒匕首,却发现不知何时,匕首已被剑气卷到了脚边。
“苏璃!”
陆寒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
她转头,看见他跪坐在礁石上,额角的血顺著下頜滴进黑衫,眼瞳却亮得惊人,像是两簇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鬼火。
他的右手虚按在半空,十三道剑气在他指尖游弋,其中一道轻轻推了推她脚边的匕首。
“別碰他的血。”
那是陆寒的声音,可又不全是。
苏璃突然想起昨夜他说梦话时的呢喃:“剑有四境,前三境斩敌,第四境……”
她当时没听清后半句,此刻却见那些剑气像活物般绕著她转圈,將她与黑斗篷人隔开三步距离。
“小丫头髮什么呆?”
刀疤男的剑已出鞘。
寒魄剑的寒光扫过苏璃的脸,她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
和当年雪夜祠堂里的血味一模一样。
她的指甲几乎要戳穿掌心,喉间泛起腥甜,“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的心剜出来餵狗!”
她扑过去的瞬间,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
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此刻正贴著皮肤灼烧,烫得她险些栽倒。
与此同时,一道剑气精准地抵住她的后心,將她生生拽回原位。
苏璃踉蹌著撞进剑气织成的网,抬头正撞进陆寒的目光。
他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却像有柄无形的剑,正一寸寸剖开她的慌乱。
“你拦我?”
她的声音带著哭腔。
“你明明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
“他不是。”
陆寒的唇动了动。
他的左手按在胸口,那里的黑鳞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渗血的金纹。
“气味不对。”
苏璃一怔。
她猛然想起,当年那柄寒魄剑浸过苏家的血,该带著父亲身上的沉水香,该混著母亲点的安息草味。
可此刻飘来的,只有腐叶的腥气和……极淡的沉水香?
不,是更淡的,类似玄铁剑淬火时的冷铁味——和陆寒的剑一模一样。
刀疤男的剑已经刺到眼前。
陆寒的指尖突然收紧,十三道剑气如离弦之箭,將寒魄剑钉在洞壁上。
剑刃震颤著发出哀鸣,竟生生断成两截。
刀疤男的脸色骤变,转身要逃,却被另一道剑气穿透左肩,钉在岩壁上。
“说。”
陆寒站了起来。
他的身影在磷光里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谁派你来的?”
刀疤男突然笑了,笑声里带著癲狂:“秦执事说……说你这傻子只会护著小丫头,说她若能亲手杀了仇人……”
“秦昭!”
燕北的瞳孔骤缩。
老人不知何时摸出了青铜铃,铃鐺的尖啸震得洞顶石屑纷飞。
“他早就在布局!归墟碎片、怪物、甚至这冒牌货……都是为了引苏姑娘动杀心!”
苏璃的脑子嗡地一声。
她终於看清刀疤男腰间的玉佩。
半块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苏家玉。
原来是这样……
秦昭翻遍了苏家旧物,连刀疤的位置都照著当年的凶手刻的。
她突然觉得冷,比湖底的水还冷,冷得连恨都冻成了冰碴。
陆寒的剑气又紧了几分。
刀疤男的嘴还在动,可声音突然被截断。
一道更锋利的剑气穿透了他的咽喉。
苏璃看著他缓缓滑下岩壁,至死都保持著惊愕的表情,这才发现那道剑气的顏色比之前更清亮,带著点熟悉的暖,像陆寒在铁匠铺敲铁时,火星溅到她手背上的温度。
“寒哥?”
她试探著喊。
陆寒的身体晃了晃,扶住礁石才没摔倒。
他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指节上还凝著未散的剑气,眼神却清明得可怕。
方才那股癲狂的剑意,仿佛从未存在过。
“怪物退了。”
他声音是惯常的沙哑。
“燕前辈,能带我出去么?”
燕北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半块玉,塞进苏璃手里:“先撤。归墟今天吸够了血,暂时不会闹了。”
返程的路比来时更暗。
苏璃走在最后,看著陆寒的背影在石洞里摇晃,突然发现他的右肩还沾著黑鳞的碎片,而左手的金纹,正隨著呼吸的节奏,一点点没入皮肤。
洞外的晨雾不知何时散了。
镜湖的水泛著粼粼波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燕北的酒罈又开始撞出闷响,他走在最前,脚步却比来时慢了许多。
苏璃停在湖边。
她看著陆寒蹲在岸边洗手,清水漫过他的手腕,將指缝里的血渍冲得乾乾净净。
他抬头时,晨光正好落在他眼底,那汪深潭似的黑,比任何时候都清澈。
“寒哥。刚才……”
“刚才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陆寒打断她,低头继续搓手。
“可能是剑意又闹脾气了。”
苏璃没说话。
她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玉佩,又看了看陆寒垂在身侧的手。
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剑痕,是方才用剑气斩刀疤男时,不小心划到的。
可她分明记得,在剑气穿透刀疤男咽喉的瞬间,那道剑痕就已经癒合了。
晨风吹起陆寒的发梢。
他抬头对她笑,露出惯常的清浅弧度,可眼底那簇鬼火似的光,明明还没完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