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岁月与冷漠（1/1）

何雨柱揣著那点刚换来的粮票，像揣著块滚烫的烙铁，脚下生风地往家赶。心里那点被“南边集市”勾起来的火苗，烧得他五臟六腑都热烘烘的。可这股邪火，刚拐进南锣鼓巷那条熟悉的胡同口，就被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混杂著尿臊和煤烟气的颓败气息，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胡同还是那个胡同，青石板路坑洼得更厉害了。墙根下堆著的破烂蜂窝煤渣和烂菜叶子，似乎比往年更厚实了些。几个穿著臃肿破袄的孩子蹲在墙根玩泥巴，小脸冻得通红，鼻涕吸溜吸溜的。

他目不斜视，脚步不停。路过中院垂门时，眼角余光却像被什么东西黏了一下。易中海那屋的门开著一条缝，里面黑洞洞的，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著药味和死亡气息的腐朽味道。一个佝僂的身影正费力地端著一个破瓦盆出来，是何雨水。她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头髮枯草似的贴在头皮上。瓦盆里是黑乎乎的、带著血丝的秽物。

何雨水也看见了他，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空洞麻木，像看一个陌生人，隨即又低下头，端著那盆污物，步履蹣跚地朝院外的公共厕所挪去。门缝里，隱约传来易中海撕心裂肺的、拉风箱似的咳嗽声，咳得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呕出来。

何雨柱的脚步没停，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心里那点刚窜起来的火苗，在易中海那破风箱般的咳嗽声里，冷硬地熄灭了。他漠然地想：报应。当年满口的仁义道德，算计著让別人给他养老送终，如今呢？躺在那破炕上咳血等死的，还不是他自己？连他一手养大的何雨水，如今也只剩下这副被拖累得不成人形的麻木躯壳。报应不爽。

刚走到前院，就听见西厢房刘海中家那边传来压抑的爭吵声，还有摔东西的闷响。

“爸！您行行好成吗？別闹了！”是刘光齐的声音，透著浓重的不耐烦和疲惫，“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著你那点官威？街道早就没人搭理您了！消停点吧！”

接著是刘海中那曾经洪亮、如今却嘶哑破锣的嗓门，带著一种被戳破脓疮的恼羞成怒：“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老子…老子当年当车间主任的时候…”

“您当年！您当年！当年顶个屁用！”刘光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积压已久的怨气，“现在谁还认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光福那病您还管不管了？成天就知道抱著你那破搪瓷缸子唉声嘆气，指望著谁呢？指望您那点过时的『领导经验』能变出粮食来？”

“砰！”一声闷响，像是搪瓷缸子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滚！你给我滚！”刘海中声嘶力竭地咆哮。

何雨柱面无表情地走过西厢房门口。窗户纸破了个洞，他瞥见里面一片狼藉。刘海中披著件露出絮的破袄，坐在炕沿上，胸口剧烈起伏，老脸涨成猪肝色。刘光齐梗著脖子站在屋子中央，一脸愤恨和厌烦。角落里，刘光福蜷缩在脏兮兮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病弱的咳嗽。

何雨柱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誚。官迷？算计了一辈子往上爬，把儿子当梯子踩，如今摔下来了，连亲儿子都嫌他累赘。活该。他脚步没停，径直穿过前院。

刚进后院月亮门，就差点跟一个人撞上。是阎埠贵。他比以前更乾瘦了，像根风乾的竹竿，鼻樑上那副断了腿、用胶布缠著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正佝僂著腰，手里拿著个破火钳子，在院墙根下仔细地扒拉著，捡拾著別人丟弃的、烧剩的煤核儿。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捡金子。

看到何雨柱，阎埠贵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尷尬和警惕，下意识地把手里刚捡到的几块小煤核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著討好意味的乾笑：“哟…雨柱…回…回来了？”

何雨柱连眼皮都懒得抬，鼻子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算是回应。目光扫过阎埠贵那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袄，还有那双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全是煤灰的手。算计了一辈子，一分钱掰成八瓣，到头来，还不是得在这冰天雪地里捡別人烧剩的煤渣子取暖？算计？算来算去，把自己算进了这四面透风的穷坑里。

他绕过阎埠贵，走向自家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小屋门。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旁边贾家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带著绝望的啜泣声，是秦淮茹。还有贾张氏那有气无力、却依旧刻薄的咒骂：“…哭丧呢？我还没死呢…都是丧门星…剋死了我儿子…现在又来克我…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

何雨柱拧开门锁，推门进去，反手“咔噠”一声把门关死。秦淮茹的哭声和贾张氏的咒骂，还有院里那挥之不去的破败和绝望气息，瞬间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暖烘烘的，瀰漫著一股燉肉的香气。沈柔正坐在炕边，借著窗外的天光缝补一件小衣服。

“回来了？”沈柔抬起头，温婉的脸上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是安稳的。

“嗯。”何雨柱应了一声，脱下袄掛在门后，走到炉子边烤火。屋外的寒冷和院里的破败景象，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他长长吁了口气，那口气在温暖的空气里凝成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