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悼皇考 戾太子(7000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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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君走进大殿,看到眉头紧锁的夫君心中顿时心疼不已。
“平君来了啊!”
刘询舒开眉头,微笑道。
“夫君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情?可否告诉臣妾?”许平君放下小碗,来到丈夫身后,为其轻轻捏著肩膀,希望这样可以让他舒服一些。
“告诉你也无妨!”
刘询无奈道:“今日大鸿臚上书要给祖父母、父母议定諡號,朕正为此事发愁呢!”
“其实上不上諡號,朕並不在意,但他却不知会朕一声,就直接拿到朝堂上来说,这让朕非常被动。”
“朕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做?”
但看到一脸茫然的妻子,他无奈一笑,道:“朕给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许平君一脸委屈,显然是感觉到自己帮不到丈夫而觉得自己没用。
“好了,此事朕会处理好的,你好好养胎就是了。”
说完轻轻地抚摸妻子还平坦的腹部,脸上一片温柔。
没错,许平君又怀孕了,前日刚刚確诊,才两个多月,这让他欣喜异常。
说到孩子,果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一脸微笑道:“昨日阿父和阿母进宫看望臣妾,说了好些话呢,都说陛下重情重义,让臣妾好好照顾陛下呢。”
“並且还让臣妾带话,说是陛下待他们恩重,有时间定要进宫谢恩!”
刘询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颇有不悦道:“咱们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谢来谢去的?你是我妻子,当初你能嫁给朕,就是朕天大福气,说什么谢不谢的?”
“让他们二老在家好好享福就是,其他事情就別操心了!”
许平君闻言脸上更显温柔,但隨即想到什么,连忙道:“臣妾差点忘了,这粥你还没喝呢!”
“好,朕喝就是了!”
刘询看她著急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端起小碗一饮而尽..:
一碗八珍羹入肚,之前的不快也缓解了许多,看著身旁的妻子,心中一片安然,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皇后,还真是不错。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同床异梦,有的只是家的温馨。
这辈子不需要她做什么贤后,只要做个贤妻良母,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帮助。
想起今日早朝之事,他心中一嘆,自己能做的真心不多。
在大汉,天老大,地老二,礼法第三,歷代先帝第四,而他这个皇帝则排最后面。
只是对於祖父刘据的諡號他还是有些犹豫,到底是警示后人继续用『戾”,还是用其他稍微好一点的?
关於礼法,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就算你是皇帝,事关礼法,就算是杀了这些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除非他当皇帝当腻了....
他不清楚歷史上刘询为何对待祖父刘据如此苛刻,朝臣都已经议定的情况下,非要给祖父刘据一个『戾”的諡號?
而就在他思量的时候,临时组成的『諡號”商议大臣们也吵翻了天..::
“陛下,大將军等人已在殿外候著!”
弘恭小心来到刘询跟前,从昨日开始陛下心情就不是很好,他得小心伺候著才是。
“请大將军他们进来吧!”
刘询抬起埋首於御案的脑袋,揉了揉眉头。
“是,陛下!”
刘询整理了下御案,准备等下好好和大臣们扯扯,但心中已然知道绝无可能改变什么,这是礼法,就算自己是天子,在大汉也必须遵循礼法。
很快,霍光等人走进大殿,看著堆积如山的御案眾人都面面相,丙吉看向大將军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对。
霍光才不管这些,想要亲政要是连这些都撑不住,还早点洗洗睡吧,这些年他可都是这样过来的,真以为皇帝是这么好当的?
刘询不知眾人心思,看到眾人行礼,他挥挥手示意不必多礼。
“眾位爱卿可是將朕之祖父母,父母諡號议定?”
“都说说,都是什么諡號,要是是不好,朕可不依!”刘询看似开玩笑道。
但眾人相视一眼,最后都看向大鸿臚韦贤,意思不言而喻,这事是你挑起的,自然由你来说。
韦贤也不知是何心理,丝毫不以为意,躬身道:“启奏陛下,陛下父母諡號已然议好,还请陛下斟酌!”
隨后將文书递上,弘恭不敢意慢,连忙上前取来。
刘询接过文书,打开看了起来。
就算他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真正看到上面的字,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悼,追悼思念之意,本来也没错,但上面仅有一个悼字,这让他如何接受,
啪!
將竹简扔在御案之上,他面无表情看向韦贤,道:“大鸿臚能否解释下,这“悼”当做何解释?”
“难道朕的父亲,就不配拥有封號吗?”
眾人神情一紧,但这也是他们头疼的地方,天子之父是卫太子之子刘进,生前未有爵位,他们商议来商议去,只能討论出这么一个字,后面就没法商议了。
因为怎么做都不对。
“陛下息怒,臣等已有几个想法!”
丙吉无奈,这个时候不说是不行的,得罪陛下就得罪吧,总比这样不上不下,大家都难受好的多。
看到丙吉出口,刘询脸色好了一些,道:“光禄大夫请说!”
“臣等以为,陛下之父为孝武皇帝长孙,但逝时年纪尚轻,並无爵位袭承。”
“陛下祖父为太子,属於『王』一级,因此陛下之父的爵位当为侯。”
“而陛下登基之前曾为阳武侯,臣等以为諡號为“悼”当称之为阳武悼侯。”
“陛下以为如何?”
悼侯,刘询心中无奈,还是这个諡號。
其实对於父亲刘进的諡號他並不在意,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就认了,但有些时候不单单是諡號的问题。
自己的皇帝传承来自孝昭皇帝刘弗陵,也就是说自己当认刘弗陵为祖父,而刘弗陵又无子,因此眾人理所应当的將父亲刘进当做孝昭皇帝的过继之子。
这样一来自己的世系传承算是理顺了,也將无人质疑自己的正统。
但这样不行啊,这又將自己置於何地?
如此一来,刘据不再是自己祖父,自己也將不是孝武皇帝嫡长子一脉,世系转移。
这是儒家遵行的礼教与皇权正统解释权的较量,一旦自己妥协,从此之后,天子之位的正统解释权將由这些人进行解释。
“朕欲追赠生父为皇考,入祀宗庙。”刘询的声音沉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长信少府夏侯胜眉头微微一皱,上前一步,声音如洪钟般响起:“陛下,《礼记》有云:『为人后者,为之子也。』陛下既承孝昭皇帝大统,便当以孝昭为祖父,降其父母不得祭。此乃尊祖之义,不可违逆。”
刘询看著夏侯胜,心中已然明白。
“夏侯卿所言甚是。”
刘询缓缓开口,“然朕闻《礼》亦云:『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
朕虽承孝昭皇帝之统,亦不可忘生身之恩。”
夏侯胜的脸色不满,道:“陛下以嗣孙继统,已属殊恩。若再追尊生父,恐乱宗法,动摇国本这时,丞相蔡义颤巍巍地出列:“陛下,长信少府所言极是。孝昭皇帝在位十三年,德泽深厚。陛下若追尊生父,是置孝昭皇帝於何地?”
刘询的目光扫过蔡义,心中冷笑。蔡义年逾八十,早晚得换掉。
他转而看向御史大夫田广明,却见其低头不语。
“陛下,”
韦贤突然出列。
“臣以为,追尊生父,乃人子之孝。然宗庙礼法,亦不可废。可否折中,追諡陛下生父为悼皇考,另立园邑,不入宗庙,四时祭祀?”
韦贤的话让刘询心中一动。
有些吃惊地看向韦贤,他没想到此时韦贤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此言,如此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之法。
看著低首的卫贤他好似明白了什么,明白了韦贤的心思,这是想將自己这个皇帝从中摘出去,
而由他提出,如此自己也不用背上违背礼法的名声。
自己何德何能让其如此维护?
夏侯胜闻言虽然还有不满,但却脸色稍雾:“大鸿臚之言有理。陛下可下詔追諡陛下先父为悼皇考,置园邑三百户,令长丞奉守。”
“准奏!”
刘询没有犹豫,此事也算是折中之法,既保全了自己的孝道,也重申了自己血脉传承,算是两全之策,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陛下,悼皇考一事已定,那卫太子諡號..::::
“不悔前过日戾,不思顺受日戾。”
这次刘询没有犹豫,朗声道:“孝武皇帝晚年大救天下,朕之祖父也当在赦免之列,既然赦免,就不当以罪论之。”
“但错就是错,子弄父权,却是不该,朕以为当以『戾”为諡號。”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继续道:“但身为人子,怎能无祭祀?”
“同悼皇考之例,另立园陵,不入宗庙,单独祭祀,以全朕哀思之情!”
“眾位爱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霍光沉默不语,『戾”的諡號虽然有文过饰非之嫌,但並无否定孝武皇帝之意,只是对卫太子刘据性格进行评价,也算是勉强符合。
“臣无异议!”
霍光率先出声赞成,其他人当然也无异议,並且诸多大臣也都有同情之意,『戾”虽是恶諡,
但当和其父的“悼皇考”放在一起,隱约有平反之意。
但想到天子身份特殊,既是孝昭皇帝嗣孙,又是卫太子之孙。
若是不进行祭祀怕是又违背孝道。
“如此,可起草詔书,尚书台用印,布告天下吧!”
“臣等遵旨!”
刘询看到如此也鬆了口气,他为祖父刘据上『戾”的諡號,也算是符合眾臣的想法,也有警示后人之意。
祖父因『巫蛊之祸”被江充等人诬陷,被迫起兵诛杀江充,后因孝武皇帝误信谗言,派兵镇压,最终自杀。
从朝廷视角看,起兵对抗皇权属於『谋反』行为,按封建礼法可视为『过”。
戾”字表面上是对其“行为失当』的定性。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刘据的反抗源於冤屈,孝武皇帝晚年亦后悔並建『思子宫”戾悼念,因此“戾”字也隱含了对其『遭遇冤屈而被迫起兵”的无奈承认,带有一定的同情色彩。
刘询以“罪太子之孙”的身份继位,需通过諡號问题向天下表明:其祖父的过错源於冤屈,而非本质叛逆,是正统血脉的合理回归,强化统治的合法性。
並且此意也有警示后人之意,你子弄父权,以下犯上,要是承认其起兵合理,那岂不是说今后要是有人同样如此,那也是合理的不成?
就好比將来自己儿子因为受到了冤屈而起兵对抗自己,自己难道还要承认他是对的?
此先例不能开,一旦確定无罪,那么后患无穷。
他可不想后世子孙来个“玄武门继承法”的潜规则来。
其他人对於卫太子的諡號颇有意见,但现在大將军和皇帝都已经同意,並且还是天子亲自提出的,他们也只能无奈接受。
刘询可不管他们接不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自己现在不是只管自家三分地的地主,而是掌管大汉天下的天子,怎能因私情行事?
同情归同情,惋惜归惋惜,但错就是错,过就是过,不能因为同情而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