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塘边的棉线(2/2)
“这是咱太行山的补衣法,“针尖在灯下闪著光,“线走得密实,风雪钻不进。“
唐龙捏著针,线头却总穿不进针眼。汗从额角滑到下巴,他突然发狠般咬断线头——就像咬住捅向小刀的那把刺刀。
“我来。“小刀单腿蹦过来,三下两下穿好线。铁指捏著针递还时,两人都看见对方手上的冻疮。
灯“啪“地爆开。唐龙低头缝补,线穿过粗布的声音沙沙响。赵大娘哼起小调,是本地人哄娃的《月光光》:
“...月光光,照河梁,河梁底下埋爷娘...“
针尖猛地扎进食指。血珠滚上絮,晕开一小朵梅。唐龙怔怔看著,想起永定河上母亲炸开的血雾。那血也这般红,红得刺眼。
“六子?“赵大娘停住调子。
唐龙突然把袄捂在脸上。土屋里只剩压抑的抽气声,补丁上未剪的线头颤得像风里的蛛丝。
小刀的铁拐轻轻碰他膝盖。唐龙抬头,见少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硬的月饼,莲蓉馅早霉出绿斑。
“龙哥,“小刀把月饼掰成两半,“等打跑鬼子,咱去唐家沟过中秋。“
野山桃的影子在窗纸上摇晃。唐龙接过月饼咬了一口,霉苦混著泪水的咸涩在舌尖蔓延。
“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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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进山谷时,唐龙拄拐走向崖边。**
断腿处的新肉磨著木拐,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灵泉在经络间游走修復,却抹不掉骨子里的虚软——像被抽了筋的蛇。
“龙哥看!“石头举著弹弓奔来。皮筋上绑著新磨的铁蒺藜,尾羽是用山鸡毛扎的。
“二丫的头髮。“唐龙突然说。
石头涨红脸:“她说打鬼子要紧...“
唐龙抽出他后腰的柴刀。刀柄缠著破布,刃口崩得像锯齿。他拖过半截枯木,刀刃逆著木纹切下——“咔嚓“脆响,木桩裂成两片光洁的剖面。
“哇!“石头眼珠发亮。
“刀比弹弓快。“唐龙把刀还他。孩子欢天喜地跑了,他望著崖下盘旋的鹰,忽然想起父亲的话:唐家的刀,能救人也能杀人。
身后传来铁器刮擦声。小刀拖著条新打的铁腿过来,关节处还露著毛刺:“按你画的图改的,试试?“
唐龙扣上铁腿卡扣。冰凉的铁皮贴著皮肉,迈步时齿轮咬得咯吱响。他走到崖边鬆开木拐,山风鼓盪著破袄。
“能成!“小刀咧嘴笑。
话音未落,唐龙右膝突然剧痛!铁腿关节卡死,整个人栽向深涧——
“抓住!“小刀扑身拽住他胳膊!两人在崖边滚作一团,碎石哗啦啦坠入云雾。
唐龙喘著粗气躺倒,铁腿在阳光下泛著冷光。灵泉正疯狂修復扭伤的脚踝,却修不好这具破败的躯壳。
“得加个弹簧。“小刀瘸著腿检查关节。
二丫的惊呼突然刺破山谷:“鬼子搜山了!“
烽火台的黑烟冲天而起。唐龙抓过木拐起身,铁腿“哐当“扔给小刀:“先紧著你用。“
他望向山道上蠕动的黄点子,肋下的旧伤又开始隱隱作痛。赵大娘追出来塞给他三个窝头,温热的触感透过粗布。
“活著回来。“老人枯手攥得他生疼。
唐龙把窝头揣进怀里,枣木拐深深扎进冻土。
风里有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