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低头见和抬头见(2/2)
朱纯抿了抿嘴,狡黠一笑。
李顺福宠溺孙女一般道:“睡吧睡吧,不指著你早起,年轻能睡是真好啊,不像我,想要好觉,只怕是得等埋土里了才行。”
“呸呸呸!”朱纯闻言,连啐三口,“活祖宗誒,活多久也別不避讖啊。”
两个提灯僕人一前一后,中间一老一少相扶离去。
施郎中摇了摇头,喟然长嘆道:“李老太爷也是天不假年咯。”
陈腴闻言一惊,这施郎中所言有几分可信?
老太爷耄耋之年,虽不至精神矍鑠,但乐观旷达,自己总是觉得他是人瑞可期的。
陈腴偷偷去看“师爷”的神情,却是没有反驳,心里不由一沉。
一旁“王鱼儿”听闻施郎中之言,也是瞬间侧目,眼里只有崇敬。
瞧瞧,这才是拱火的艺术,自己这煽风点火的功夫,和他比简直云泥之別啊。
“大王,他在逼你誒!”
黄衣先生若有所思,不形於色。
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乃是那汪润掉入粪坑之中的响动。
陈腴忽然有些膈应,这两天自己还是去山上大小恭吧。
不然自己和他。
真是一个低头见,一个抬头见了。
施郎中轻笑道:“宴席作罢,各回各家,各舒睏乏。”
陈故揶揄道:“你一个瞎子走夜路,多不方便啊,要不点盏灯?”
施郎中却不停步,没有答应。
瞧这话说得,好似他光天化日,他走道就能顺畅些。
申培也转身就要离去,吕嬴说道:“申公,咱们也敘敘?”
申培不留情面道:“免了,我赶著回去。”
吕嬴不以为意,笑道:“我也回僦居,刚好顺路半道。”
两人不算结伴同行,勉强可以称作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王鱼儿”扭头,看到道旁两个立於暗中的身影,真是王父王母。
便是说道:“我也该给这孩子送回家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天下少有不望子成龙的长辈,这王鱼儿的仙缘是断了,但至少爹妈还在不是吗?
至少没人去解释一番的话,这一家子的怨愤之气,只怕是要久久不消了。
当然,就算有解释,也不见得好使。
毕竟升米恩,斗米仇之事,可太多了。
黄衣先生本该就此离去,却见因为施郎中的扇阴风点鬼火,这会儿直直看著陈故。
后者懒得揣度这畜生心思,直接解了佩剑,拋给神会和尚。
陈故笑道:“法兄,再打一架如何?”
神会怔神,“你真把我当挑竿儿的了?”
陈故不揣冒昧,“我知道凤棲是给了你好处的,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嘛。”
神会和尚有些苦恼,看著黄惊大王,依旧客客气气道:“黄先生,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至於动手,要不,您先回去?”
黄衣先生语气淡淡,却至少没有简慢无礼,“这是私事,与你无关,我得帮我庙里十四位陪祀神明討个说法。”
陈故自是不信这冠冕堂皇的说辞的。
反正一试便知。
“我要是不想去呢。”
果然只那黄衣先生道:“那就请喻公隨我同去一趟。”
陈故喝道:“神会法兄,这廝贼心不死,直接弄他!”
神会有些左右为难,毕竟在他身具漏尽宿、命之外的四通,虽不纯熟,也不会用来洞察他心,但就目前看来,这黄惊大王他確实不曾伤天害理。
他虽然总是外显忿懣之相,但佛门也並非只有菩萨慈眉,金刚伽蓝大多怒目。
神会瞻前顾后,嘟囔道:“这是违逆朝廷法度的,要吃官司的。”
可怜他在旦洲当和尚,真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得很。
陈故气笑了,“怕什么?你不知凤棲就要当駙马了吗?有什么事情,他帮你铲。”
陈腴闻言,眉头一皱,夫子要当駙马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出山不是才三年多吗?
神会一脸愁苦,真是交友不慎。
这陈故,又坑朋友,又坑学生的。
李梧如何能当駙马?
他是真不怕祸从口出。
这公主在成为公主之前,可是差一点就成了昌隆一朝的太子妃啊。
黄衣先生心有鬱气积结。
便是说道:“要打就打,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然后他便是“善解人意”,先一步动手,给了神会还手由头。
神会和尚心想,以后再也不和陈故二人结伴同行了。
却是舍了“银鉤”在原地,挨了那黄惊大王一掌,借势一步退后,以如意神境通,顿时置身百里之外,一处无人榛莽之地。
转移战场,以免误伤。
黄衣先生却是没有遂他意愿追逐而去,而是看著慌忙去捡“银鉤”剑的陈故。
一挥袖子,先一步捲起“银鉤”,长剑入手,陈故肉眼可见的面露一瞬惊愕。
刚要大骂神会一根肠子通到底,不会拐弯,却见剑柄之上,迸溅泼墨般的剑气,宛若银鉤,飘若惊鸞。
瞬间剜去黄衣先生掌上血肉无数,只留白骨。
黄衣先生紧紧持握住这柄没有主人的银鉤剑,感受著连心的痛楚,面色却是毫不狰狞,反倒有些舒爽。
没有朝著陈故劈头盖脸砍下。
神会和尚一步又至,挡在两人之间。
二人对峙。
黄衣先生静待银鉤剑挣扎消失,这才將其拋出,弃如敝屣。
黄衣先生知悉他的作法,是为自己正名。
低笑道:“我不討厌你,你是个不孬的光头。”
神会低眉不语,他的神足通很快,但去而復返,却不如这黄先生不管不顾直接手更快。
当然,陈故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只消开口,嘴上功夫绝不止於骂人。
黄衣先生掌上血肉復生,瞬息恢復如初。
看向陈故,眼里只有轻蔑。
神会和尚转身,也是看著陈故,低声问道:“还要不要打?”
陈故瞪他一眼,不悦道:“还真是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啊。”
又是乾脆利落对黄衣先生道:“好吧,我承认,之前对你的观感有些臆断了,你確是比那汪润更像人。”
黄衣先生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叫比汪润更像人?
这就是人的看法?
他偏偏也不屑为人。
陈故有些尷尬,却是坦然。
“走吧,我这就隨你去黄惊庙一趟,顺嘴治治你那些朋党。”
黄衣先生转身就走。
陈故也是就要抬腿跟上。
真到了黄惊庙那座淫祀,自己一个正儿八经的儒生,可保准不会吃亏。
为表诚意,他可以连银鉤都不带。
陈腴却是一把拉住了陈故,有些心忧。
陈故摇头,笑道:“师爷是个敞亮人,知错就改的,不能还不比毛虫吗?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