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低头见和抬头见(1/2)
施郎中听到陈腴的呢喃,呵呵一笑,这孩子是不太会安慰人,故而有些憨直地自揭疮疤。
很多人身陷苦难之中时,是听不得他人未曾感同身受的宽慰的。
所以说姬月死了祖父,陈腴也死了爷爷,两人都是煢子。
施郎中却是呵呵一笑,看著陈腴自作多情,诛心道:“她可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哦,”陈腴点点头,他觉得这样很好啊,但他又有些无措,仿佛是失落。
陈腴心道,“我也还有老喻呢。”
他想起自己原本的邻居吴罔,他父亲跌入镜子窟中,病了好多年,后来死了。
自己安慰吴罔,当时说的是什么?
也是滑稽,“每个人的父亲都会死的。”
他本意是说至少不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然而自己却也难受了很久。
又想起了自己那过世的父亲。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陈腴的父亲死前几乎是毫无徵兆,只是对他有一次私下的告诫,颇为语重心长。
“你以后少些和吴家那个小孩子玩耍,你俩一个是『鱼』,一个是『网』,他的名字克你,混在一起久了,你终究是要吃亏的。”
陈腴只当是父亲有些疑神疑鬼了,玩笑道:“人是无网啊,我怕什么?”
父亲溘然而逝之后,吴父也是相继而去。
吴家很快也是搬走,还在山里,只是与一户人兑换了地基,之后吴罔就隨李夫子去下菰学宫求学了。
所以陈家老宅现在地处山中最深,没有左岭右舍独一户。
陈故也是无妻无子,一听陈腴如是说,心中万不落忍。
他並非料事如神,那黄惊大王的所作所为,也在意料之外,既然把这汪润提审至此,再和陈腴藏著掖著也就多此一举了。
当即就要表明师爷孙关係,“陈腴。”
“在的。”
陈故莞尔一笑,“你叫我什么?”
陈腴一愣,试探道:“陈老先生?”
一旁的李顺福摇头,纠正道:“叫师祖。”
陈故又是摇头,“叫师爷,亲切些,李老太爷也不希望被凤棲叫作祖父吧?”
李顺福含笑点头。
陈腴却是呆若木鸡。
“您是……?”
“我是李梧的先生,下菰学宫前任大祭酒,陈故,字怀安。”
陈腴此刻还拦著姬月,没法抽出手来行礼,有些手忙脚乱的,微微打躬,恭敬道:“学生陈腴,见过师爷。”
陈故老怀甚慰,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可不许再说什么孤身一人的丧气话了,你一直是有同学,有夫子,有师爷的。”
陈腴点了点头,心下还有些惘然无措。
姬月稍稍缓神,挣扎出陈腴的臂弯。
却是悲从中来,只觉满座都是亲故,至少也能同盘而食,作一饭之交,唯有自己格格不入。
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没听过、见过,又算得什么慰藉?
陈故顾及姬月的感受,没有多和陈腴亲敘什么,不然就是雪上加霜,伤口撒盐了。
又是看向汪润,冷声说道:“我忽然不想听你供述了,有的人心臟了,是无可救药的。”
申培难得与他同仇敌愾,问道:“那我直接动手?”
是要截取出汪润的心湖流水,这是儒家秘不外传的手段,听著温吞,其实比“搜魂”更要亢厉无情。
陈故摇头,“苦主之一的刘伶暂时未归,至少等他回来再说吧。”
“不怕迟则生变?莫要小覷天下术法,群云山的底蕴不差,他说不得真能自戕灭跡。”
陈故摇头,哂笑道:“阴神也是神。”
话说一半,他转头看向陈腴,问道:“我教过你的,有什么头绪吗?”
陈腴一怔,飞速思索,然后双目微瞠。
“可是要污秽了他的阴神?”
陈故点头,“粪土之墙不可圬,他本就这般腌臢了,就束手扔去茅坑泡上几天吧。”
汪润没想到这老贼半点规矩不讲,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陈故直接一口老痰迎头覆面,糊了汪润一脸。
其身后的神会和尚慌忙避开。
就听陈故骂道:“儒者可亲不可劫,可近不可迫,可杀不可辱,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这是你该受的,还敢以侮为辱?犬彘不如!”
“神会法兄,给他上大刑,叫他生不如死!”
神会闻言嘆息,戒刀本是约束自身之物,旨在自律正念,陈故却真是拿他当兵刀使,毫不客气。
陈故只道:“应作而不作,是名非法,旦洲没有地狱道,你渡他去游上一遭便是了。”
神会和尚转头看向申培,后者这次罕见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神会和尚再无迟疑。
伸手擒住汪润的肩头,另一只手更是提前捂住汪润的口鼻。
陈腴见到座上的汪润双眼暴凸,却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是身子颤抖不已。
陈故笑著点头,不带一丝怜悯,诸恶莫作,诸善奉行,神会法兄乾脆利落,手段高明。
是先將他送去了拔舌地狱,去掉了口舌,然后是紧牙地狱,冻裂了肺腑,最后送入无间地狱,叫他经歷时无间、命无间、身形无间、受苦无间。
陈故面色如常,说道:“先扔进粪坑里泡著吧。”
神会点头,提溜起汪润。
“王鱼儿”却道:“你们这算是下席了吗?”
喻公庙早就被施下禁制隔绝內外。
陈故抬头透过破陋的残瓦断梁看天。
暮色浓厚,繁星漫天。
李老太爷依著他的目光看去。
北斗七星向东偏南的斗柄指向缓缓偏转,与来时自己遥望的夹角推测,现在居然已经是亥时过半了。
李顺福缓缓站起身来,直言道:“天色是真不早了,阿纯在门外都该等急了吧。”
撇开陈腴不算,他坐主位,开席敬言者,確实也有资格决定一场宴席的落幕。
陈腴赶忙伸手去搀扶李老太爷。
李顺福轻声道:“常来常往啊,莫要辜负了师友之谊。”
陈腴点头应下,有听李顺福对陈故说道:“陈先生,神会师傅,客房已备,我回去就先睡下了,晚些恕我招待不周,二位自便即可。”
陈故连连点头。
神会却是摇头,“八戒之一,不坐高广大床,我今夜就在这喻公庙掛单了。”
陈故更正道:“喻公庙可不是你沙门的子孙常住。”
神会摇头,只道:“喻公已经答应了。”
陈故再没异议。
敢情他午后这般殷勤地拾掇庙宇,是给自己打扫出个下榻处啊。
有他在也好,至少看守汪润这事儿绝对万无一失了。
隨著神会和尚提溜汪润大开庙门。
门外热闹已尽,人走茶凉却是不见。
桌椅碗筷,满地人跡都是被打扫乾净。
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大宴山上山下的黄菜一般。
只有两个身子健硕的家僕提灯,还有丫鬟朱纯端庄直立。
腰直肩平,下巴微收,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李顺福一一与诸位席客道別。
又是与陈故说道:“静候台光。”
这才招手,朱纯这才动唤起来,步子轻巧地来到前者身边,伸手挽著其胳膊。
李顺福笑道:“咱回家了。”
朱纯也是俏皮一笑,长舒了口气,叫苦道:“老太爷,可叫我好等啊,腿都站麻了,明早我可是不能早起给你端茶顺痰了。”
李顺福笑骂道:“我还不知道你?中途没跑开去撒野一阵去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指望你一直这般亭亭玉立地候在门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