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中山寺(2/2)
师祖孙二人一前一后,十五里山路倏然而已。
眼前骤生迷障,毫无防备。
陈腴没有顷刻收住脚力,然后就是在迷雾之中鬼打墙一般,身形有些诡异地从四面八方冒出,横衝直撞,最后撞了陈故满怀。
香烛四散。
陈故瘫倒在地,惨叫一声。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誒……”
陈腴慌忙去扶陈故,关切道:“师爷,你没事吧?”
陈故摔得七荤八素,却是因著身力殊胜的护持,当即缓神,玩笑道:“你这一下懟得可真瓷实啊。”
陈腴一脸羞愧,扶起陈故,语气低声道:“师爷,看来中山还是有些远了,申老先生不想让我过去。”
陈故摇头,“和他有什么干係?”
陈腴错愕,问道:“难道不是他一直禁錮著我,不让我走出以镜子窟为中心的周回十六里吗?”
陈故摇头,“他就是个狱卒,负责值守於此。”
陈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將狱卒和判官的职权混为一谈了。
他终是没能按捺好奇,问道:“师爷,你一定也知道我身上的秘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申老先生一直盯著我不放?”
“他什么时候说要看你了?他是狱卒不假,但你也不是犯人吶……”话说一半,陈故又是摇头,“不对,应该说就算他严防死守的那些个,也不算是犯人。”
陈腴摸不著头脑,师爷这意思,是除开自己之外,还有人也被困在这片山头之中?
他不解问道:“既然申老先生不是看守我的狱卒,那我为什么走脱不了?”
陈故摇头笑道:“你这孩子聪明反被聪明误,胡思乱想偏偏还能自圆其说。”
陈腴苦笑,“师爷,您能不卖关子吗?”
“我也不想卖关子啊,”陈故想了想,婉说解释道:“这是个事关天人一线的秘密,不算公知,也绝不能付诸於口,只要你到了阳神境界,自然就能知晓了。”
陈腴闻言一愣,“我还要一直困在这里,直到阳神境界?可我现在才筑基啊。”
陈故摇头,看似斩钉截铁地打击道:“你怎么可能修理道阳神?”
陈腴笑容愈加苦涩,却是有些不服气,囁嚅道:“可我觉得修行也不难啊。”
陈故没有说话,心道:“傻孩子,这就是你修不到阳神的原因啊,谁敢叫你碰触灵气?谁又能叫你碰触灵气?”
陈腴破天荒有些委屈道:“师爷,我真的很困惑,我是触犯天条了吗?为什么要一直坐困山中?”
陈故嘆了口气,只道:“你也別想太多,我只能说,你如今的想法,有些倒因为果了,我和那申培虽然有些齟齬,但也不能因此冤枉了他,那老东西,其实一直是在帮你。不是他以你的性命相要挟,不让你出去,而是你一旦出了这个地方,就会死的。”
陈腴闻言心头一滯。
本来那因“下不为例”之事而成儿戏的性命之忧,隨著这几日的修行见闻,都被陈腴渐拋脑后。
现经陈故这一说,又如悬剑头顶一般,好生压抑。
忽然陈腴头顶一湿,噼里啪啦的雨滴散乱落下,砸在身上都有些疼。
好似天上神灵扯断珠帘一般。
陈腴愈加迷惘,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只是黯然低头,弯腰去捡地上散乱的香烛。
陈故则是撑开油纸伞,站在一边,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之言欲言又止。
算了。
他虽胸有成竹,而今万事俱备,最多明天,他就能带著陈腴出去走上一遭,但事无绝对,还是先不给他期望了。
隨著大雨落下,四周雾气非但没有消散,好似更加激盪,沾染土腥。
陈故四周望去,有些烦恼,好似隨口一说道:“这时候要是有个嚮导就好了。”
陈腴弯腰捡拾香烛,忽然额头抵著什么。
抬头一看,一尊半人高,满是残缺,粗糙斑驳的石像斜矗在面前。
陈腴一愣,“小菩萨?”
一道声音突兀出现陈腴心中,略带一些颤抖,“我是来给你引路的。”
陈腴眉头一皱,这小菩萨昨天差点屎到临头,现在还敢出现?
是自己当时放他一马,所以现在前来报偿恩情?
陈故却是眉开眼笑,假意感慨道:“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想什么来什么啊。”
那歪歪斜斜的小菩萨听闻陈故之言,身子微微颤抖。
天可怜见,真不是它想来的,自己好好地竖在黄惊大王庙中歆享香火。
却好似莫名听到陈故的声音,然后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被拘押至此。
两人跟著小菩萨的引导,往那中山走去。
可惜那小菩萨脚力不快,譬诸行者的神通也无用武之地。
油纸伞太小,容不下两人並肩。
陈故还真不客气,直接爬上陈腴后背。
陈腴轻声道:“师爷好轻啊。”
陈故笑道:“千金难买老来瘦。”
一里之外的中山。
雨势越下越大,渐渐看不清四合。
衣衫尽湿的一对男女冒雨快跑,躲进残庙中。
庙外下大雨,庙內下小雨,却是暂时给予两人庇护。
二人年纪不大,长相肖似,儼然一对兄妹。
少年比少女高出半个头,束髮未及冠。
身为兄长的白琮舒了口气,笑道:“还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天雨下得突然,这庙也出现得突然,好似无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般。”
隨著他口鼻之中呼出白练,身上湿透的衣衫迅速蒸乾。
妹妹白壁一听哥哥的胡言乱语,当即有些惊异,不迭“呸呸呸”三声避讖。
四下一扫,地上还有陷落的土洞,黑黢黢的,看不到底。
总感觉里头有什么东西看著自己一般。
白琮却是大条,笑著说道:“妹啊,我这身上衣服干了,你还湿著呢,天冷別伤风了,先穿我的吧。”
白壁面色微红,却是没有答应。
自己都及笄了,不比以前,这外衣能换,褻衣能也换吗?
“哥你还是给我生个火吧。”
白琮点了点头,不免有些失落,妹子大了,不亲哥哥了。
小时兄妹俩一起洗澡的光景犹在眼前呢。
他自从筑基之后,连记性都变好了许多,儿时往事,歷歷在目。
白壁看向庙中一尊枯槁的人像,外廓已经模糊不清,连儒释道的根柢都分不出了,却是说道:“哥,规矩不能坏,进庙先拜神。”
白琮定睛一看,不由眉头一皱,运起山门的破厄法眼。
嚯!好傢伙,这哪里是神像?
分明是尊肉身佛啊。
要自己拜他?
大可不必,旦洲史上三次灭佛,不少人因此轻慢佛法。
这些言语不通,衣服殊制,无君无父的外来宗派,白琮觉得不对著他撒尿就不错了。
不过妹妹肉眼凡胎,胆子也小,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妙。
白琮隨口问道:“你去说唄,我哪懂什么拜神辞?”
就在地上挑挑拣拣,拾掇乾草,先给妹子生火乾衣要紧。
白壁脸色微红,神若蚊蝇道:“我今天不方便。”
白琮一挑眉,“什么不方便?”
“嗯……你来癸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