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2/2)
秘密一旦宣之於口,就破了儒家万年以来,呕心沥血,作书造字形成的文字障和语言障。
不说会落得个尽人皆知的地步,却也少了心腹隔绝,再也不玄了。
就像曾经的黄冈岭山民谈虎色变,圣人对这秘密,同样讳莫如深。
而道家蹈虚天人之后的洞玄境界,便是这个意思。
所以道家修行之法,此间最为广普。
喻让面带缅怀,说道:“大概在十一二年前,有一位行脚僧游歷至我这太公庙,在水缸里取水一瓢,用以医渴,当时他诵念了一篇饮水佛偈咒,反覆三遍,我记下了。”
神会和尚只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诵此咒,如食眾生肉。”
喻让点头,“可我今天看神会师傅喝水之前,好像没有念偈啊?”
神会和尚笑道:“我心里念了。”
喻让也是笑,意有所指道:“神会师傅你说,一钵水里真的会这么多看不见的虫子吗?”
神会点头,坦然道:“有的,而且一口都不止八万四千,一钵便是恆河沙数,我都歷歷在目。”
喻让只是莫名道:“你原来看得见啊……”
神会和尚明悟,这確乎是在点拨他呢,暗合旦洲无真佛的现状。
喻公也是个会说话的,一句话就要把自己和他归类一道儿。
也是,想这喻公庙,曾经往来多少大人物?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神会只是遗憾道:“神通不敌业力。”
喻让问道:“神会师傅,你现在渴吗?”
神会摇头,“不渴。”
喻让又道:“那容我再冒昧多问一嘴,凭神会师傅这样的修持,真的还需要以饮食来医治饿渴吗?”
神会和尚面色如常。
“只如道直至如今更不疑,遇饭吃饭,遇茶吃茶。”
喻让点头,眼里日月隱退,带著一丝讥誚,只要自信不疑,別人听来的诡辩也能说得如此扶身正大。
他又问道:“这钵中的虫子是否无知无识?”
神会摇头,“並非无知无识,却是不知生死。”
喻让与他四目相对,轻声问道:“若是神会师傅饮水时,忽然在这恆河沙数的虫子中,发现有那么一条,它不想被喝,你待如何?”
神会並未陷入沉思,乾脆回答道:“它若不想被喝,我便换一钵水。”
喻让点头,不愧是大和尚,平日一定没有少研读公案,禪风灵便,这机锋、转语都是学问。
他偏不依不饶,追问道:“如果这条虫子只是想脱离这一钵水呢?它想跑出来,並且不用你伸手去捞,只要你视而不见就好,你会愿意高抬贵手,放它一条生路吗?”
神会和尚不答只道:“它离了水活不了。”
喻让失望摇头,语气幽幽道:“前日铁铃还说你是个顶好的光头,唉,他的眼光一向不好……”
黄惊大王自称姓黄名篱,铁铃是他的表字。
对此神会和尚有所猜测,或是出自一位释人所作的乐神辞。
“草有子兮山有麂,腰铁铃兮冠雉尾。”
神会和尚听得喻让直呼其表字,甚是亲昵的样子,却浑不在意。
喻让沉声道:“我最后再问一句,神会师傅莫要再使出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看家本领了。”
神会和尚面色严肃,诚恳道:“喻公请问。”
喻让使著陈腴的身子,好似正主在质问不公。
一字一句道:“那虫子要是离了水还能活呢?”
神会和尚沉默许久,终究是遵从本心,“虽然有悖天理,但不妨让它活。”
看著喻让满意的表情,神会和尚嘆息,出家人不打誑语,自己终究还是被他划入一道儿了……
旦洲虽大,但不容他啊,不如回去修个闭口禪,青灯古佛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