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逃墨必归於杨,逃杨必归於儒(1/2)
“一山几台观,群玉锡佳名。迁客品题处,高人燕坐清。池荒欠溶漾,石瘦尽崢嶸。怪怪奇奇处,山阴道上行。”
陈故將一首冷僻的《咏群玉山》拿来就用,也就骗骗姬月和刘伶不学无术。
而今三人身处吉安府,峡江县,群玉山脚下,正缓步登山。
传说西王母曾赐下“上清宝录符图”,天降白色玉笥於太白峰降真坛,故而此地与西王母道场同名。
一夜行路,相却神会和尚太远,姬月和陈故身上譬诸行者的神通慢慢褪去,姬月也终於彻底適应了新身躯。
无愧是神会、陈故、吕嬴三人通力之作,这副身躯,好像一个茁壮成长的孩子,总有使不完的精力,甚至心思纯净,只要姬月不刻意去想那爷爷故去一事,就连情志都极难不顺。
赶路途中,姬月说话不多,但与身躯中的陈腴交心不少。
因为自己心中老是忽然窜出陈腴的胡言乱语。
多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音调组成的句子,听著没有一点儿头绪,一张嘴好似七八个人吵架,委实聒噪得很。
陈腴解释说他在修行一门儒家秘术,姬月本来不想搭理的,但奈何陈腴的心声实在太像魔音贯耳了。
陈腴这两天时间,一直在潜心修行心湖鳧水之术,凭著自己的强记之能,收穫颇深,现已经將心声显化惯用的四百二十五个音调当中的小半做了替代,之后就不担心被前辈高人一眼看穿心跡了。
这就是心湖鳧水的玄妙之一,不管窥探之人如何道行如何高妙,即便能直观他人心底,能读取的依旧是一段段毫无头绪的胡言乱语,只有本人才能理解。
而如此烦琐的秘法,最终也不过是求个返璞归真,將儒家自己弄出来的语言障和文字障的弊处给尽数消弭掉。
刘伶登山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用近乡情怯四个字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贴切也不贴切。
陈故笑呵呵道:“这群玉山,一眼望去,居然连开十八层阵法笼罩?这是在御敌来犯啊?”
刘伶皱眉,如实道:“我出山之时,还是没有的。”
陈故面色严峻起来,那多半是凤棲已经在山上了。
好个群玉山?!这是要关门打狗?呸!就没有这么说自己学生的。
他怒不可遏,却是忽然想起什么,停步,取出一张淡黄之色的剡藤来。
陈故低头,果见剡藤纸上,不知何时写著一行行细密的小楷。
墨跡从上至下,由浅至深。
誒?好像是自己错怪这群玉山了。
这剡藤是古时儒家的文房秘宝之一,可以承载文韵,除了辅助修习食气之法,也有通讯之能,自从失传之后,便是用一张少一张了。
此法用作二人通讯,连书信往来都省了,比刘伶之前飞剑传信要迅捷得多,而且绝对不会被人中途截获。
有个很直白的名字——见字如晤。
剡藤之上,满是凤棲给他传递的消息,最早的一条已经几乎看不清墨跡了。
推算起来,应该是两天前的。
李梧笔跡平稳匀称,疏密得当,字如其人,好似恭顺与陈故说道:“学生已至峡江,即刻登山,先生勿念。”
之后又有许多消息,长长短短,不下十数条。
譬如“此间之事,已有定策,正抽丝剥茧,循规处置,先生宽怀,毋需劳神记掛。”
再如,“沈昧真人洞察是非,闻变之后,秉持公心,矢志穷究根源,严惩不贷。学生暂居此间,一应顺遂,当下正协剥落堂共理此事。”
陈故尷尬一笑,自己和凤棲朝夕相处三年多,从来也没个需要用上这“见字如晤”的机会,所以至今没读也没回。
咳咳……想来是那黄冈岭地界有些特殊吧,绝对不是他这先生懒怠了学生。
隨著他的视线一行行划过,字跡也全部消散。
到最后,或许是见自己迟迟都没有回覆的原因,身为学生的李梧也是担心起来。
今日子时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五个字,十分潦草,字字情迫。
“先生安和否?!”
姬月如今的身形异常高挑,站在年老体衰的陈故身侧,高出他近乎两个头,一瞥就能看到他手中的剡藤,也是一目十行。
陈腴虽不主导身子,却是可以借著姬月的双眼看到这剡藤上的字跡,不正是出自李夫子之手?
三年未见,陈腴还有些情难自持。
还得是李夫子,这事事有回应,句句有交代,事师之诚,字里行间可见。
反观自己这位师爷,好像对他有些爱搭不理的……
陈故一脸歉疚,又是取出毛笔,在口中抿了抿,在剡藤上书写回復,回復自己已经到了群玉山脚下的消息。
结果毛笔还未揣回,剡藤之上就有了回应,还是李梧的手记。
三个字,“我就来。”
陈腴不由心中腹誹道:“师爷,你看看夫子,再看看你。”
得了回信的陈故也是挠了挠头,站在原地。
不过片刻,一个身材高瘦,身著青衫青年不断闯过护山阵法,下山而来,步子不快,却是一步十几丈,连带著衣袂飘飘。
时隔三年,身处他乡异地,陈腴终於又见到了李夫子,也是有些情难自持,他好像高了,瘦了,面色也白了些,不过还是那副温暾儒雅的样子。
李梧却是相见不相识,几步上前,与陈故四手相握,没有欣喜,只有惊讶。
“先生,您怎么来了?”
陈故笑道:“给你撑场面啊,先生的实力不如你了,但麵皮却比你厚些,名声也比你大些。”
李梧笑著摇头,刚要说话,身边一个发须皆白,身著鹤氅的苍髯老者便是驀然出现在几人身前。
李梧想要各自介绍一番,陈故却是摆手,“不用介绍,我认识的,道妙阳神真仙,道號霓风真人的沈昧道长,闻名不如见面,道行果然高妙。”
沈昧不迭摇头,苦笑著说道:“怀安先生,您休要折煞我了,家门不幸,非常时期,我就不摆迎客排场了,隨我登山一敘吧。”
陈故点头,故意揶揄道:“老真人一看是个明事理的,我这初来乍到,看著岿巍高山之上,重重叠叠的护山大阵加持,还以为今日就要吃闭门羹了。”
沈昧苦笑,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又看向一边的刘伶。
刘伶也同样看向这常年游离在外的老祖宗,早就触及天人一线的霓风真人,还是选择作揖行礼,表明心跡。
老真人只觉鼻头微酸,直挺了一辈子的脊樑都微微弯下,这一礼受之有愧,侧了身子避开。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鼻鼻齉齉道:“回来就好……”
刘伶点头,一时也是不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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