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文武才俊竞相投(1/2)
第155章 文武才俊竞相投
冲天烈焰舔舐着低垂的夜幕,滚滚浓烟遮蔽了满天星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与毁灭的恶臭。一场浩劫,正吞噬着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巨港。
即便身处二十里外,看着被火光映得猩红如血的半边天空,周闻道仍能想见方国珍对刘家港的荼毒,出于商贾本能,他想到了由此可能造成的粮价上扬,脱口问道:
“杨老大,刘家港囤了多少粮草?”
杨破浪逃跑路上胡乱捡了只鞋子套上便跑,此刻歇下来才发觉不仅小了一号,竟还是只左脚的,挤得右脚脚趾生疼,此刻已经脱下鞋子,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望着东北方刘家港所在位置。
“俺的船都没了,还叫什么船老大?恩公不嫌弃,就叫俺破浪吧。”
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道:
“刘家港存粮,最多不过十万石吧?大部分漕粮预先储藏在昆山(太仓)的官仓里,港内栈房所屯,只是为了方便装船,暂时存了些许而已。”
说罢,杨破浪想到自己半生心血付之一炬,悲愤又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骂道:
“方国珍这狗贼闯下如此泼天大祸,朝廷此番还能再饶他?!”
方国珍叛服不定,每次被朝廷招安,安分不了多少时间,就复叛作乱,早就名声在外,海上讨生活的船主没几个不知道。
“谁知道呢?”
周闻道没心思接这话茬,只在心底默念“天命所归”。
徐寿辉正大闹江南,方国珍又火烧刘家港,他们搅起的风浪越大,石元帅才越有可乘之机。
很快,他便将这些宏图大略压下——此等军国重事自有元帅运筹帷幄。眼下紧要之事,还是先脱此险境,再想如何完成元帅的重托。
由刘家港向西南方进发,可通过娄江直入昆山;若沿长江溯游而上,常熟州尚有白茆港和福山港。
周闻道先前担心台州海贼焚掠刘家港后,会再犯这几地,逃遁时特意避开了昆山、茆港、福山方向。此刻却只见刘家港烈焰焚天,昆山方向并无半点异常,不由疑道:
“方国珍此番弄出恁大声势,竟只是为了焚毁刘家港?”
“已然足矣。”
答话者正是云所救背负书篓的老者,他见众人目光汇聚自己身上,从容整了整衣襟,沉声道:
“此乃朝廷‘驱虎吞狼’之拙计也。中枢欲调方国珍北上,借其刀锋以剿徐州红巾。
然此獠素来狡黠,岂肯俯首听命?此番袭掠刘家港,焚粮不过是表象,其意当在尽歼朝廷水师精锐,夺其舟楫,以固海上根本!断朝廷海运之臂,壮己身爪牙之利,方国珍所图非小啊!”
周闻道闻言悚然一惊!细想这老者随众人奔逃二十余里竟未落半步,途中神色从容,此刻侃侃而谈,气度非凡,心知自己遇到了隐逸高人,遂整肃衣冠,恭敬问道:
“敢问老丈名讳,仙乡何处?”
老者拱手还礼,气度雍容。
“鄙人施耐庵,高邮兴化人氏。痴长五十有七载,忝列读书人,蒙诸位援手,感激不尽。只是,尊驾面前,不敢妄称老丈。”
周闻道年四十有三,较施耐庵仅小了十四岁,方才喊对方为“老丈”,确实有些唐突,顿觉有些尴尬,想起杨破浪刚才的疑问,赶紧引开话题,道:
“施夫子见识深远,洞若观火,敢问朝廷此番可会大举兴师,剿灭台州海寇?”
施耐庵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道:
“必会兴师,但,必不会倾国之力来剿!”
施耐庵先给出结论,见周闻道、杨破浪、云等人面有疑色,又捻须为众人剖析,道:
“必会兴师,在名分大义。徐州红巾(芝麻李)扼运河之喉,运河漕运已绝。今方国珍复焚海运粮秣舟师,此乃断元廷南北输粮之血脉!
大都、漠北等地今岁必将因此而生饥馑,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若朝廷坐视此獠猖狂而不加膺惩,则所谓‘大元天威’,岂非贻笑天下?此乃朝廷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必非倾国之力,则是因为力有不逮。方国珍此贼,狡如海鳗,来去如风。朝廷数年间屡发大军征剿,然其惯用‘以退为进’之策。官军势盛,则避入汪洋;官军冒进追索,则常堕其伏击圈套。
官军陆战尚且屡战屡败,海上争锋,更是未闻一胜!此番刘家港被付之一炬,朝廷水师精锐折损泰半,舟船尽为贼有。方国珍得此资粮,羽翼愈丰,其势已成,海上已无人可制!
朝廷纵欲大举兴兵,亦有心无力,更惧重蹈覆辙,损兵折将而徒耗钱粮。故而,虚张声势讨伐或有之,雷霆万钧之剿,断乎难行!”
杨破浪听闻大都、漠北将生饥荒,想起往年行船所受鞑子官吏盘剥欺辱,拍腿恨声道:
“饿得好!天理循环!叫那些作威作福的鞑子也尝尝饿断肝肠的滋味!统统饿死,方解俺心头之恨!”
话刚说出口,他又忽然感觉这番话似是在称许烧船焚粮的方国珍,不由啐了一口:
“呸!晦气!”
周闻道心道可惜,若方国珍不能引动朝廷大军倾力南下,那红旗营面临的形势就不会有太大变化,旋即又自嘲糊涂,朝廷都闹粮荒了,还如何维持对各路义军的攻势?一句话脱口而出:
“如此,朝廷若是粮草不济,岂不是要暂停四方用兵?”
施耐庵摇头,断然道:
“谬矣!朝廷非但不会罢兵,反会抽调更多兵马南下!”
周闻道这下更是不解了,疑惑道:
“没有粮草,朝廷能如何出兵?”
施耐庵嘴角掠过一丝冷峭,道:
“彼辈惯行‘就粮于敌’之法,只要不把百姓当人,纵兵掠民,刮地三尺,还怕没粮?大都路与漠北诸地既然已经注定要饿殍载道,便不若驱此辈饥军南下‘平乱’。
胜,则可以转嫁饥馑;败,则……哼,也能借义军之刀,除其心腹之患!免得这些饿红了眼的丘八在蒙古人腹心之地上,效那陈胜、吴广故事。”
施耐庵此番结论此鞭辟入里,周闻道听得心悦诚服,深施一礼,道:
“夫子高论,令闻道茅塞顿开!我主求贤若渴,正亟需如夫子这般经天纬地之才,不知夫子可愿屈尊,随我等暂避贼乱?”
施耐庵这一路奔逃间,其实就在留心观察周闻道一行人,早瞧出了云等人行止间透着军旅锐气。方才一番宏论,既是故意显露胸中丘壑,亦是试探他们的根底。
此刻被问起,施耐庵目光炯炯,直视周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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