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尸骨为聘,血肉作酒(2/2)
最终,安牧缓缓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注意安全。”
白语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他转过身,独自一人迎着那数百道冰冷的视线,迎着那具尸体新郎无声的邀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祠堂的正厅。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命运的鼓点上。血色的地毯在他脚下延伸,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红毯。周围的纸人在他经过时似乎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加生动和期待。
他走到了主家席前。
近距离看去,那具尸体新郎显得更加诡异。他身上的黑色礼服虽然华美,却沾染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棺木的气息。他那张俊美而苍白的脸,在幽绿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白语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那杯酒上。
就在他站定的瞬间,那只端着酒杯的僵硬手臂平稳地向他递了过来。而那只酒杯在离开新郎手掌的刹那便凭空消失,下一秒,却又突兀地出现在了白语的面前,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白语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那只酒杯。
杯身触手冰凉,质感沉重,非金非玉。杯中的液体呈现出几乎凝固的暗红色,粘稠得如同放置了数日的血液。一股混杂着铁锈、泥土和某种未知香的甜腥气扑面而来。
白语看着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犹豫,将酒杯凑到唇边,微微仰头,将那粘稠的液体一饮而尽。
“轰——”
酒液入喉的瞬间,没有想象中的辛辣或腥臭。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仿佛吞下了一块来自九幽之下的玄冰,瞬间冻结了他的食道、他的胃、他的血液,乃至他的灵魂。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信息洪流,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嘶吼、绝望的哭泣和疯狂的祈祷,轰然撞入他的脑海!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吞噬。
他的意识被强行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坠入了一条由血与泪构成的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之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座山清水秀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个身穿蓝布衣衫,面容俊朗的青年,正站在村口的古树下,笨拙地用柳条编着一只小兔子,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在他的对面,一个穿着碎布裙的少女正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少女的脸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看不真切,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却充满了爱恋与温柔。
画面一转。
村庄里,突然爆发了可怕的瘟疫。一个又一个村民倒下,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斑点,在痛苦的哀嚎中死去。曾经安宁祥和的村落,变成了哀鸿遍野的人间地狱。那个俊朗的青年跪在病榻前,死死地握着少女冰冷的手。少女的脸上也出现了黑斑,气息奄奄,但她看着青年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舍。
画面再次破碎。
祠堂里,一群脸上戴着木制面具,身着黑色长袍的“神秘人”,正围着一个古老的祭坛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他们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拗口的咒语,声音沙哑,如同夜枭。祭坛的中央躺着的正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女。而跪在祭坛下的是那个双眼通红、神情悲痛欲绝的青年。
“只要……只要举行‘冥婚’……让她嫁给山神……就能平息山神的愤怒……村子就有救了……”一个戴着鬼面的长者,用嘶哑的声音对青年说道。
“不……她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她抢走!”青年疯狂地嘶吼着。
“这是为了村子!由不得你!”
画面猛地切换。
一场诡异的婚礼正在举行。祠堂里挂满了红绸,却又点燃了白烛。青年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眼神却空洞如死。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女穿着嫁衣,被当成祭品送入了祠堂后山漆黑的洞穴之中。
在少女被送入洞穴的那一刻,整个村庄的瘟疫奇迹般地消失了。
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他们跪在地上,朝着后山洞穴的方向疯狂叩拜,赞美着“山神”的仁慈,庆祝着这场用一个少女的生命换来的“新生”。
没有人理会跪在洞口的那个泪流满面的新郎。
最后的画面。
深夜,那个心如死灰的青年穿着他那身从未脱下的大红礼服,独自一人走进了祠堂。他看着祠堂里供奉的那尊面目模糊的“山神”雕像,眼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恨与疯狂。
“你夺走了我的光……我就让这个村子……永远沉沦在黑暗里……”
他拿出一把匕首,没有刺向神像,而是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鲜血染红了嫁衣,嘴角却带着一抹诡异而满足的微笑。他用自己的死亡和最深的怨念,对这个他曾经深爱如今却充满恨意的村庄下达了最恶毒的诅咒。
他,就是新郎。
……
“噗——”
白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色暗沉,带着一股不祥的黑气。他单膝跪倒在地,用手死死地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那庞大的记忆洪流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白语!”
安牧三人见状,再也顾不上其他情况,猛地起身冲了过来将他护在中间,警惕地盯着那具依旧端坐着的尸体新郎。
然而,那新郎在白语饮下酒后似乎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那高举的手臂缓缓放下,僵硬的头颅也慢慢垂下,再次恢复了那副“安睡”的姿态。周围数百个纸人宾客也齐刷刷地收回了目光,重新变回了没有生命的死物。
眼前的直接危机,似乎又一次解除了。
“我没事……”白语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我……知道这个村子……发生过什么了。”
他看着那具垂着头的新郎尸体,又看了一眼祠堂正厅那幅盖着红盖头的巨大新娘画像,声音沙哑地说着。
“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喜庆。这是一场……用整个村庄的绝望和新郎的怨念,共同构筑的……复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