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焚椅罚俸全君面,人情冷暖见微时(2/2)
一些追求特立独行的狂士,也可能私下故意用踞坐来彰显狂放不羈,藉此鄙视循规蹈矩的俗人。
但这种狂,仅限於私人空间的个性表达。
而这正是刘奚捅了天大篓子的关键。
他不仅发明了一把能踞坐的椅子,更想將这种非礼之器,堂而皇之地搬入行政中枢尚书台。在那些以礼法为毕生信仰的卫道士眼中,这已不是简单的失仪,而是对文明根基的公然宣战。
刘奚自己却没什么感觉。
作为穿越者,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坐姿,就会被上升到此等高度。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野蛮落后的无理取闹。
但是观念是需要时间才能改变的,而不是一把椅子就能马上改变的。
司马耀上前一步,最致命的一击:
“诸公,刘奚造此禽兽之座,不仅打算私下贩售,我还有確凿证据,证明他早已写好奏疏,准备將此妖物,全面推行於尚书台之內。”
“他不仅要让军人失仪於殿前,更要让我满朝公卿,日日行此蹲踞之仪。”
“靴子可以说是他无心之失。但这椅子,却是他蓄意已久、妄图从根子上败坏我朝礼法的铁证。其心可诛。”
如果说靴子的罪名还可以用用途特殊来辩解。
那椅子的出现,则彻底坐实了刘奚蓄意乱礼的罪名。
这比无心之失,严重百倍。
钟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当椅子这个物证被抬出来,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这也是为什么,钟雅一直一言不发。
刘奚看著那把熟悉的椅子,再看看周围官员们或惊惧、或鄙夷的神情。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穿越者与这个时代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此事,是晚辈虑事不周。”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晚辈造椅,只为恤文吏伏案之劳。原意是好,却未曾想其形制与千年之礼,竟有如此巨大的牴触。晚辈沉迷於器物之用,而忽略了礼法之体,此乃晚辈之过。”
这番委婉的认罪,在司马耀和孔目听来,却是十足的傲慢。
孔目气得发抖。
“好一个虑事不周。你这分明是心中无礼,目无圣贤,乃不知礼的狂徒。”
司马耀立刻跟上,“李参军,此等狂徒,若不严惩,我朝法度何在。”
李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刘奚、司马耀和那双作为物证的靖武靴之间,来回扫视了片刻。
李兴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政治麻烦。
这是在挑战整个士族阶层身体礼仪。
“事已至此,辩亦无益。”
他的目光转向负责记录的令史。
“具录在案。”
最后李兴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刘奚一眼。
“今日问对,到此为止。”
他先是指著那把椅子,语气中充满了厌恶。
“此椅,形制怪异,诱人蹲踞,败坏体统。刘奚意图將其引入尚书台,更是狂悖无知。將此妖物,即刻劈毁焚烧。其图纸原料,一併销毁,不得再生。”
司马耀和孔目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李兴隨即转向刘奚,眼神变得严厉。
“刘奚,你身为朝官,不思礼法,专营奇技,引致纷爭。念你尚有寸功,姑且从轻。著,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仿佛判决已经结束。
就在司马耀以为大获全胜,钟雅以为大势已去时。
李兴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双靴子上。
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至於这靖武靴……孔博士言其非礼,司马郎君言其失仪,皆有其理。”
他缓缓说道:“然,此物终究是为沙场而造,並非为庙堂而生。”
这句话,让局势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李兴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靖武靴或可入武库备考,但严禁在宫城、官署之內穿著,违者以殿前失仪论处。”
“钟雅,身为度支曹郎官,纵容下属违制,明知不报,罚俸半年。张虎,身为禁军,知法犯法,带头违制,著即刻停职三月,听候处理。”
李兴的话音落下,对著钟雅等人略一頷首,便径直离去。
孔目博士对著被卫士抬走的正身椅残骸,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仿佛亲眼见证了一场拨乱反正。
这才与几位同道,迈著方步,心满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