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沙场汗落千行雨,灯下墨成一卷兵(2/2)
刘奚虽已离任,但他一手创立的监造所,如今由张穆接管,依旧在为尚书台的各个部门提供著便利。
尤其是度支曹,那些清晰的图表与便捷的文具,让他们的工作效率大大提升,每日都能省下大量功夫。
因此刘奚派人去尚书台借几位书吏过来帮忙,没有人有怨言,也没有人敢发怨言。
刘奚要他们做的,便是教这些兵士识字、算学。
这几位书吏皆是寒门出身,凭藉一技之长才在尚书台谋得一席之地,並无寻常文人的酸腐气。
几人一言不发,只是利落地支起几张木案,將笔墨纸砚一一摆开,便成了最简陋的学堂。
刚刚结束了一天操练的士兵们,被张虎喝令著盘腿坐於案前。
他们面面相覷,看著眼前这些文縐縐的物事,比面对刀枪时还要紧张。
刘奚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让书吏们从最基础的一二三四和书写自己的名字开始。
夕阳的余暉下,营地中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一群刚刚还在沙场上吶喊搏杀、浑身汗臭的汉子,此刻却笨拙地握著毛笔,眉头紧锁。
人人小心翼翼地在粗糙的草纸上,描摹著那一个个代表著自己的符號。
墨跡歪歪扭扭,时常还有人因用力过猛而戳破了纸张,引来一阵低低的鬨笑。
次日下午,刘奚又將皇甫燕唤来,命他教授眾人识別旗鼓號令、安营扎寨之法。
皇甫燕他出身將门,常年於凉州戍边,与羌胡、鲜卑诸部在沙场上见真章。
一身的本事都是从死人堆里磨礪出来的,野战经验无比丰富。
他不像书吏那般需要笔墨,他的教具,便是沙土、鼓槌与號角。
“三通鼓,进兵!鼓声急,催锋!闻金则止,闻角则退!”
皇甫燕的声音洪亮如钟,他亲自擂鼓,沉闷的鼓点震得人心头髮颤。
“都给乃公.......都给我记在脑子里,听错了,脑袋就没了!”
他又带著眾人勘察营地周遭的地形。
“扎营先观地势,再看风向!”
他一脚踹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
“伙房在上风口,茅房永远设於下游。哨位要看得远,藏得住,蠢猪才会把营帐扎在河滩边上。”
他的教导粗糲而直接,每一个字都浸透著血的教训。
刘奚一边记录,心中思绪万千。
他深知,无论是安营扎寨、行军布役,还是伙食调度、防疫祛病。
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在古代都是一门足以影响战爭胜负的大学问。
然而这些知识在当下大多是秘而不宣的家传之学,或是靠著老兵的口耳相传,体系混乱,且极易失传。
后世要等到上千年后的明朝,才会有戚继光等人將其系统地整理成册。
那种玄之又玄的兵法,和练兵完全是两套东西。
如今自己麾下眾人中,真正通晓此道的,不过皇甫燕与莫延年二人。
他不能让这些宝贵的经验,只停留在少数几个人的脑子里。
现在要做的,不仅是教授,更是要將这些零散的知识拾遗补缺,去芜存菁,再结合麾下眾人的意见。
將其一一归纳,整理成册,变成一套可以复製,可以传承的標准化条规。
转眼,便到了赴薛氏之宴的日子。
院中,八名护卫早已披甲执刃,肃立等候。
这八人中,有五人正是张虎麾下,原先的禁军士卒。
刘奚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薛氏可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而是地方豪强,刘奚需要多多提防。
而且这次去蹭饭吃,多点人总是好的。
这几日考核中,这几人表现最为优异,这便是奖赏。
被选中的士卒们,胸膛挺得笔直。
他们能感受到这位新主官的治军之法,与过往全然不同。
这里没有无休止的杂役,没有官吏的隨意欺压,只有严苛的训练与隨之而来的丰厚回报。
公平,是他们最直观的感受。
“出发。”
一行人跨上马背,向城中行去。
不过刘奚並未直接前往薛氏府邸,而是顺路先至尚书台。
如今的他,已是食俸六百石的少府正令,名列朝班。
出入此地,再无半分滯碍。
他將护卫留在门外,独自一人熟门熟路地穿过迴廊。
他在度支曹的官署中,找到了正在整理文书的卫釗。
“卫兄,尚未归家?”刘奚笑著上前。
卫釗见到是他,脸上也露出笑意,起身道:“还早著呢,刘令才是贵人事忙。快请坐。”
自从刘奚和卫氏的工匠摊牌之后,卫釗对刘奚更加热切了。
“坐便不了,”刘奚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小弟此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事。”
“何事?”
“河东薛氏,你可知其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