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变法五步走,就为这点醋包的饺子(2/2)
“那何为德呢?”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这不还是没说明白何为德么?”
“这————·民心所向,即为德。”
“那何为民呢?谁是民呢?”
赵项被王小仙问得有点恼了,不耐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才比朕大几岁,又不是大儒,难道还想给朕上课么?”
“就是一点自己的浅见吧,官家,权力来自於威望,然而在臣看来,威望又分三种。”
“哪三种?”
“制度威望、功绩威望、民心威望,除了开国的君主,后世的官家所需要追求,也必须追求的,便是功绩威望和民心威望,这是不可以不求的,一个官家,如果没有威望,没有民心,是隨时可以易溶於水的,官家,也隨时可以被群臣弃如履。”
赵项:“你这说法,倒也直白,赤裸,倒也有趣,不用解释,我就能听得懂。”
王小仙:“三者只有其一,权柄其实是並不稳妥的,有其二,就是明君圣主,基本就可以乾纲独断了,有其三,便是最高权力的完全体了,不过有史以来真正能做到权有其三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即便是汉武帝这种,到了晚年,其实也失了民心威望了。”
“而变法,在我看来其外在的表现形式是富国强兵,是要钱的过程,然而我认为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必须以三权合一才能算是完结的事情,因此,我认为官家您要变法,当有五步要走。”
“哪五步?”
“第一步,夯实您的制度威望,这是您现在唯一有的,说句不该说的,您太年轻了,两宫太后一定要孝敬好了,而具体来看,是您一定要掌握组织权,人事权,和路线解释权,我朝制度,是万事决於君前,组织权和人事权本来就在您的手上,但是路线解释权,却不在您手里,这个靠换人是没有用的。”
“確实,不在朕的手里,那如何能让其在我手里呢?”
“要大义,您需要向群臣证明,变法改革已经是迫在眉睫,您要改,不是因为您的个人雄才大略,而是不改不行了,是因为大宋已经陷入危机,这个危机一旦暴烈开来,大宋就將要亡国,他们这些士大夫就要统统给大宋陪葬,就要不得好死,都得被切成片儿了吃肉。”
“具体来说,这一次大灾其实就是机会,但老实说灾本身还是小了点,臣听说,唐公在三司门查帐,如今已经是处处受阻,群臣都已经不支持他查下去了,莫不是连官家也动摇了么?”
赵想了想道:“他已经查出两千多万贯的亏空了,这—差不多了吧,再查下去,这窟窿太大,怎么补啊。
“窟窿若是不大,咱们变法哪来的正义性呢?那大窟窿哪里是唐公捅出来的,分明是早就有了,只是所有人都在肉补疮,把疮口儘量藏在屁股上,藏在后背上,一时照镜子看不见这疮就没有了么?”
“臣看来,这场大灾固然令人晞嘘,但它和唐公查出来的亏空,辽国的虎视,西夏的寇边范境,这些加在一起,反而成为了咱们大宋变法的名头,
千万不要再宣传什么大宋盛世了,你得反著宣传,不要怕人心惶惶,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去市井散播流言,辽国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又要再来一次百万大军围开封了,到时候开封城破,那些野蛮人高低杀了满朝文武全家。”
“如此,再加上您今天挨的这一顿鞭子,这变法就可以往下进行推进了,总之一句话,变法改革,不是您这个官家的觉醒,而是崩溃边缘的危机应对,只有危机面前,群臣才能和您一起相忍为国。”
“这只是第一步么?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是打通体制內的执行链条,不是上边说什么下边就会做什么的,如果您的威望不够,只有制度威望,他们就一定会选择观望。”
“任何变法的命令下来的时候多数人一定会选择等一等,看风向,
所以,任何变法都需要明確,强力,持久的指令,我这人是明经,不看圣贤书,我自己总结的道理是,这个时候命令能否从上至下的传导,取决於命令是不是有被执行的压迫性,而非合理性。”
“您在这个阶段要坚持三点:明確,强力,和持久,咱们刚刚演的那出戏,就一个意思,明確,但没有后两者,改革也是推行不了的。”
赵项:“明確,我用挨抽的方式已经做到了,持久,这看的就是朕的耐性了,强力靠的是什么?”
“是威望,只有制度威望,您是做不到强力的,民心威望不要去想,別听那些酸儒忽悠,民心威望是后知后觉的,根本不存在立竿见影,那我们能追求的就只有功绩威望。”
“再具体一点,便是这一次的河北地震危机了,危机危机,本来就是危中有机,我还是那句话,这对咱们大宋来说其实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我们能够妥善的解决这次灾情,明確之后的强力就有了,剩下的就是坚持了。”
赵项苦笑:“这才是第二步么?我还以为这样的话变法就差不多成了呢。”
“不不不,这只是第二步,而且这第三个词,坚持,这恐怕也没您想的那么简单,您一定要记住,咱们搞变法,最怕的其实还不是变法推行不动。”
“那是什么?”
“是变法推动了,我们也获益了,但是维稳的代价却转嫁给了老百姓来承担,这个时候,其实也就是改革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一定会有人用维稳的名义,用贏学,也就是表面上的成功,象徵意义的成功,来宣告改革的胜利,
而真正的资源,仍然掌握在原有既得利益者的手里。最终的结果就是,利益集团换了一个马甲继续存在,代价扔由老百姓承担。”
“官家您要知道,百姓是您变法的基石,但他们却是鬆散的,是无法组织起来的,是只能反应情绪的,而表面上的贏,也就是贏学,恰恰可以安抚这些情绪,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变法无实质成果却被包装成了有成果,我大宋得以暂时获得喘息而埋下更深的火药桶。”
“官家,您要有所准备,贏学,是官僚体制在面对变法时最强烈,最顽固,也最危险的反扑力量,是影响三要素中坚持二字的罪魁祸首,它一定会来,还请您千万不要被其所迷惑,一旦沉沦其中,则变法必然功亏一簧。”
当然,王小仙说的是北宋,不过老实说,王小仙一点也没有信心赵能够打败贏学。
自古以来,贏学都是变法改革最强大的敌人,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人才能打得败贏学,自古以来打得贏贏学的只有一个强大的外敌,一旦外敌衰落,贏学的反击便会犹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尽情吞噬变法的成果。
只有深入理解政治改革,才知道为什么谭嗣同会说“幸而中国之兵不强也”到底是什么意思。
幸而大宋之兵也不强。
就是希望真到了贏学反扑那一天,希望於大辽能支棱起来一点了。
別像某个现代霸权似的,丟人现眼,连个像样的对手都做不好,+的。
赵闻言陷入了沉思。
“朕明白了,那第三步呢?”
“第三步,是压制保守派,突破外部路径依赖,寻找外部动员力,
简单来说,就是引进新的利益集团去分食旧的利益集团,而这个所谓的新的,利益集团,必须来自於百姓,而要想依赖百姓,发动百姓,就必须先一步的获得民眾威望。
到了这一步,就必须要做到三权合一了,咱们必须得確保,我们在前两步中,没有被贏学所击倒,一直要给百姓带来切实的利益,扶持出真正可以依靠,和旧利益集团相互制衡,这一阶段,是完全依赖民心威望的,是通过官僚体制之外支持我们的力量,去压制官僚体制之內反对我们的力量,您这个变法者的意志,要变成群眾的呼声才行。”
赵项想了想:“都做到这一步了,这不就是变法做成了么?”
“不可以,第四步,是维持变法动力,激活改革动能,臣斗胆请您牢记,变法不是一而就的,官僚体制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首年狂,次年观望,第三年停滯”的现象。”
“所以,还是坚持?”
“对,还是坚持,但和第二步不同,是组织的坚持,是制度的坚持,而不是您这个官家,乃至朝中相公们的坚持,因为人的坚持,难免会出现因人废事的情况,比如,万一您驾崩了呢?万一我,王公,和您一块全死了呢?万一太皇太后死咱们后面,她又摄政了呢?”
赵项:
:“....—.
这鸟人嘴上到底有个把门没有啊?
“简单说,就是要將早期绩效,在这一步,转化成组织激励,比如改变升迁考核的流程,坚持变法,变的好的人是否会获得升迁机会,这个升迁的机会能否制度化,流程化,正规化,不用您和相公们去过问,变法有成绩的人才能否按照流程按部就班的步入朝堂成为大臣。”
“同样的,这个时候,同样最怕的还是贏学,您要记住,变法有三个核心的操作原则:可討论,可试错,可调整,一旦贏学大行其道,则这三个核心操纵原则必然全废,
总之,变法,前期的敌人是人的惰性,中期的敌人是既得利益者的反扑,后期的敌人,就是这最可怕,最看不见摸不著的贏学了。”
赵项:“那,最后一步呢?按照你的说法,做到了第四步,便是有一天我们全都死了,这个法,也能一直进行下去啊。”
“第五步,是统一舆论,构建歷史合法性,正当性,也就是盖棺定论,改革过程中的波动,阵痛,我们都要承认。”
“比如,我们要將阵痛调整,解释成转型升级,把变法阵痛,解释成必要的代价,要让民心威望和制度威望再次合流,为变法构建歷史合法性,
再简单来说,便是造神,你得奔著把你往尧舜禹汤的那个形象去塑造,你得把王安石往孔子的那个方向去塑造,至於我么嗯—周公旦?”
赵项:“你,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你怎么知道这些道理的?这不是任何一本圣贤书能看得来的吧,你回去,写成奏疏给我。”
“啊,我也是自己瞎琢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