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初二的面,檐下的风,心上的结(2/2)
面擀开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透过窗玻璃照在案板上,把麵团映得发白。傻柱把擀麵杖架在肩头,双手按住两头来回滚,麵团渐渐铺开,像片薄薄的云。苏晚拿著菜刀在旁边等,刀刃在阳光下闪著亮。“切宽点,”她叮嘱道,“跟裤带似的才好。”傻柱“哎”了一声,擀麵杖停下时,面片已经铺了半张案板,他拿刀“噌噌”切下去,麵条根根宽扁,边缘带著点不规则的毛边,像极了老辈人说的“裤带面”。
院里的棋盘已经收了,建业正帮著傻柱劈柴,斧头落在木头上“咚咚”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晓梅把菜码摆到石桌上,黄瓜丝绿得发亮,胡萝卜丝红得透亮,还有泡好的黄豆芽,白生生的,撒上点盐拌著,看著就清爽。“妈说初二的菜码得凑齐五色,”晓梅往盘子里撒芝麻,“青、红、白、黑、黄,寓意五行顺,一年顺。”
许朗坐在太师椅上,眯著眼晒太阳,手里的核桃转得慢悠悠。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东北的部队大院里,初二也是要吃麵的。那时候面是苞米麵做的,黑黢黢的,菜码只有醃萝卜,可一群人围著大铁锅抢著吃,倒比现在的精粉面香。“建业,”他喊了一声,“你姥姥当年总说,吃麵得就蒜,不然没魂。”建业笑著从厨房拿了头蒜,在石桌上拍开:“爸,早备著呢!”
十一点多的时候,张奶奶带著闺女一家来了。她闺女穿著件枣红的袄,手里拎著个网兜,里面装著瓶汾酒和两包水果。小孙子跟小远差不多大,穿著件军绿色的小大衣,见了小远,从兜里掏出块奶递过去,纸在阳光下闪著金箔的光。“这是小虎,”张奶奶拉著小孙子的手,“快叫苏奶奶,傻柱爷爷。”小虎怯生生地喊了,声音像含著块,黏糊糊的。
厨房顿时热闹起来,傻柱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锅里的水“咕嘟”开了,他抓一把麵条扔进去,麵条在水里翻涌,像群白胖的鱼。苏晚在旁边炒滷子,鸡蛋液倒进油锅“滋啦”响,很快膨成金黄的块,再倒进切好的木耳和黄菜,酱油一浇,滷子的香立刻漫了满院。
“面好嘍!”傻柱端著一大盆麵条出来,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麵条泛著油光。张奶奶的闺女赶紧去拿碗,青瓷的碗摆了一桌子,每个人碗里都盛得冒尖,浇上滷子,拌上黄瓜丝,再搁两瓣蒜,筷子一搅,香得人直咽口水。
小远和小虎蹲在门槛上吃,鞋上沾了麵条汤,也顾不上擦。“我奶奶做的面最好吃!”小远举著筷子喊,麵条从嘴角耷拉下来,像条小尾巴。小虎嘴里塞满了面,含糊地应:“我姥姥做的红烧肉才香!”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引得大人都笑了。
许朗端著酒杯,和张奶奶的女婿碰了碰,汾酒的辣香混著面香钻进鼻子里。“还是老规矩好,”他抿了口酒,辣得眼角发热,“初二的面,吃的不是面,是念想。”张奶奶在一旁接话:“可不是嘛,我嫁过来那年,初二回娘家,我妈给我擀的面,眼泪掉在碗里,咸津津的,现在想起来,那滋味比啥都难忘。”
苏晚听著,往许朗碗里又添了半勺滷子。她想起自己刚嫁过来时,也是个初二,娘家捎来封信,说母亲病了,她躲在厨房偷偷哭,傻柱没说话,就默默给她擀了碗宽心面,说:“吃了面,心就宽了,啥坎儿过不去。”此刻看著满院的人,麵条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倒觉得眼角有点潮。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院子,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建业和晓梅帮著收拾碗筷,碗碟碰撞的“叮叮”声,和胡同里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混在一起。小远和小虎在院里堆雪人,用煤球做眼睛,胡萝卜做鼻子,傻柱在旁边看著,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堆的雪人,也是这样,太阳一出来就化了,可第二天还是想堆。
张奶奶一家子走的时候,小虎非要把自己的军大衣给小远穿,两个孩子拉拉扯扯,像两团滚圆的球。傻柱把剩下的红烧肉打包,塞进张奶奶手里:“给小虎带回去,热一热就能吃。”张奶奶的闺女笑著说:“明年初二还来蹭饭!”苏晚在门后应:“隨时来,面管够!”
院门关了,胡同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傻柱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照著他脸上的纹路,像刻著岁月的印。苏晚坐在门槛上,看著檐下的灯笼,红布罩上的雪化了,湿淋淋的,倒像哭过的脸。“你说,”她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明年的初二,还能这么热闹不?”
傻柱没回头,只是往锅里添了瓢水,水落在滚烫的锅底,发出“滋滋”的响。“会的,”他说,“只要这院还在,人还在,年年初二都有面吃,都有热闹凑。”
风从胡同口钻进来,吹得灯笼轻轻晃,红布罩擦过竹篾骨架,发出细碎的声响。许朗在堂屋咳嗽了两声,核桃碰撞的“咔啦”声又响起来,和锅里渐渐沸起的水声,一起融进了初二的午后。麵条的香还在院里飘,混著烟火气,像根细细的线,一头拴著过去的念想,一头牵著將来的日子,在岁月里慢慢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