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卫生科里藏刀锋,赤脚郎中有担当(2/2)
群情激愤!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拨开愤怒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衝进了卫生科!
是路白!
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他几步衝到担架前,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老孙头的伤势。整个上半身,尤其是胸腹和左臂,被高温钢水泼溅,皮肉大面积焦黑碳化,部分地方深可见骨!创面巨大,污染严重,伴有严重休克!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別说送医院,几分钟內就可能死於休克和感染!
“让开!”路白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他一把推开挡在担架前、还在喋喋不休推卸责任的李怀德,对那几个六神无主的抬担架工人厉声道:“把人轻轻放平!解开他所有紧束的衣服!快!”
他的镇定和果断,像一剂强心针!那几个工人下意识地听从指挥,小心翼翼地將老孙头放平在卫生科那张诊疗床上。
“周护士!”路白头也不回,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立刻准备大量生理盐水!没有就用凉开水加少量盐!要乾净的!还有所有乾净的纱布!快!”
“啊?…哦!哦!”周晓白也被这惨状嚇呆了,听到路白的话,才猛地回过神,强忍著呕吐的衝动,手忙脚乱地去准备。
“你…路白!你要干什么!”李怀德被路白一把推开,又惊又怒,色厉內荏地尖叫,“这伤…这伤你处理不了!別逞能!出了事你负不起责任!”
路白根本没理他。他迅速解开老孙头烧得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的破烂工装(部分已经碳化),露出下面更恐怖的创面。他拿起周晓白递过来的大罐凉开水(卫生科没有生理盐水),毫不犹豫地、轻柔而迅速地开始冲洗创面!衝掉表面的灰尘、钢渣和部分坏死组织!这是防止感染、降低创面温度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凉水刺激著暴露的神经和血肉,老孙头髮出更加悽厉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
“按住他!別让他乱动!”路白吼道。
旁边几个强壮的工人立刻上前,死死按住老孙头的四肢。
路白动作不停,冲洗,冲洗!同时对著周晓白喊:“纱布!大量纱布!浸湿凉水!覆盖在创面上!別包扎!散热!降温!”
周晓白咬著嘴唇,强忍著恐惧和噁心,按照路白的指示,飞快地將乾净的纱布用凉水浸透,一块块覆盖在老孙头那狰狞的创面上。冰凉的湿纱布接触滚烫的伤口,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老孙头的惨嚎声似乎减弱了一丝。
李怀德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看著路白和周晓白有条不紊地处理著这地狱般的伤口,看著路白那双沾满血污却异常稳定的手,听著他清晰果断的指令…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更强烈的嫉恨,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臟!这小子…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路白!你住手!你没有行医资格!你这是非法行医!我要告你!”李怀德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试图阻止路白。
路白猛地抬起头!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目光,瞬间刺穿了李怀德的虚张声势!
“李科长!”路白的声音如同寒冰,字字清晰,响彻整个卫生科,也传入外面每一个工人的耳中,“现在!立刻!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联繫最近的烧伤专科医院!告诉他们病人情况:大面积特重度烫伤,体表烧伤面积估算超过50%,深ii度-iii度为主,伴严重休克!需要立刻准备大量血浆、抗休克药物和手术清创!快!!”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李怀德被他那凌厉的目光和强大的气场震慑得浑身一哆嗦,那句“非法行医”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路白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冷注视下,他竟下意识地、连滚爬爬地扑向桌上的电话!
路白不再看他,低下头,继续专注於眼前的生命。他一边指挥周晓白持续更换湿纱布降温,一边飞快地检查老孙头的生命体徵。脉搏微弱急促,呼吸浅快,瞳孔有些散大…休克在加重!
“谁有高度白酒?快!”路白抬头急问。
“我有!我有!”一个围观的工人连忙从怀里掏出半瓶二锅头递过来。
路白接过,毫不犹豫地倒了一些在手上搓了搓消毒(条件有限),然后迅速解开老孙头的裤带,在他大腿根部摸索著。很快,他找到了股动脉的位置!
“周护士,乾净的纱布,压住这里!”路白指著股动脉搏动点上方一点的位置。这是简易的压迫止血点,虽然对烫伤休克效果有限,但能爭取一点时间!
周晓白立刻照做。
路白又拿起那瓶二锅头,小心地避开严重创面,在老孙头额头、腋窝、腹股沟等血管丰富的地方擦拭。酒精挥发能带走热量,辅助降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卫生科里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酒精味。路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混合著溅上的血点,顺著他刚毅的下頜线滑落。他的眼神却始终专注而冷静,手上的动作稳定得可怕。
外面,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救护车来了!”有人大喊。
路白紧绷的神经终於微微一松。他迅速对周晓白交代:“保持湿敷!压迫点不要松!抬上担架,动作轻!快!”
专业急救人员冲了进来,迅速接手。当他们看到创面被初步清理降温、休克得到一定控制时,看向路白的眼神充满了惊讶和讚许。
“处理得很及时!爭取了宝贵时间!”为首的医生对路白点了点头,隨即指挥人將老孙头抬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卫生科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著路白。他站在诊疗床边,手上、衣服上沾满了血污和汗渍,挺拔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周晓白捂著嘴,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了下来,是后怕,也是震撼。
工人们看著路白,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崇敬!
“小路大夫!好样的!”
“要不是你,老孙头就…”
“这才是咱们工人的好医生!”
讚誉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发自肺腑的力量!
而李怀德,瘫坐在他的椅子上,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他看著被眾人簇拥、浑身浴血却宛如战神般的路白,再想想自己刚才惊慌失措、推諉退缩的丑態…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將他淹没。他知道,自己完了。在工人心中,在这个卫生科,他李怀德,已经彻底成了个笑话!一个连“土郎中”都不如的废物!
路白没有理会那些讚誉,也没有去看李怀德那张死灰般的脸。他走到水龙头边,默默地清洗著手上的血污。冰凉的水流冲刷著皮肤,带走粘稠和腥气,却带不走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疲惫。
他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向厂区那高耸的烟囱和轰鸣的车间。这钢铁的丛林里,藏著多少看不见的危险?又有多少像老孙头一样的工人,在默默承受?
赤脚医生的路,註定崎嶇。但他知道,自己选的方向,没错。
就在他擦乾手,准备离开这混乱的卫生科时,周晓白红著眼睛走过来,手里端著一个搪瓷饭盒,里面是几个还冒著热气的白面馒头。
“路…路白同志,”周晓白声音还有些哽咽,“你…你忙了一下午,还没吃饭吧?这个…你拿著垫垫…”
路白看著饭盒里那几个白得晃眼的馒头,微微一怔。这年头,白面馒头可是稀罕物。他刚想婉拒。
“拿著吧!”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是刚才抬担架的一个老工人,他眼眶也红著,重重地拍了拍路白的肩膀,“兄弟!啥也不说了!这馒头,是大傢伙儿凑的粮票买的!代表咱们翻砂车间兄弟们的心意!你救了老孙头,就是救了咱们大家的心!以后有事,你说话!咱们翻砂车间的兄弟,认你这个兄弟!”
路白看著老工人真挚的眼神,看著周晓白通红的眼眶,再看看那盒代表著工人朴素情谊的白面馒头…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驱散了刚才的疲惫和血腥。
他接过饭盒,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放鬆的笑容,阳光而真诚:“谢谢大家!”
他端著饭盒走出卫生科。夕阳的余暉洒在厂区大道上,拉长了他的身影。身后,是依旧混乱但充满了人情味的卫生科,和工人们敬佩的目光。身前,是李怀德那充满怨毒和恐惧的阴影,和更加复杂的未来。
路白咬了一口鬆软的白面馒头,麦香在口腔里瀰漫。
这路,还长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