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定局（1/2）

匈奴王帐中，谢锡璧坐于刺儿金的王案后，看着面前的行军地图，雪白的手指在棕色的皮革上慢慢滑动，仿佛在丈量每一寸即将被他踩在脚下的土地，面上的表情专注而又迷人，熠熠生辉的目光透露出他内心隐藏的激动。

片刻后，谢锡璧薄唇亲启，缓声问道，“符宿还未出现？”

“目前没有在平城城头发现他，而且按时间推算，他是来不及在平城整军与我对峙的，”刺儿金昂首淡淡道，“雁门是他最后的机会。”

“当年即使陈朝已是大厦倾颓，但龙城依旧以残兵游勇独自力抗匈奴九十余日而不降，汉人百折不挠的精神脊梁是你等永远无法理解的。”

谢锡璧双眸微眯，眼中既有敬佩又含幽怨，缓缓念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刺儿金浓眉一拧，威势尽显，“我定会赶在符宿到达龙城前攻下平城，以平城为据点，与他决战于雁门关！”

虽然谢锡璧有意舍了蛮夷二字未说，但他依然察觉到了刺儿金的不悦，自扶风亭之后，两人独处时，他开始有意的收敛以往对刺儿金漠然置之的态度，因为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他已将刺儿金训成了一条听话的狗，即便没有主人的偏爱，狗也依旧会对主人摇尾乞怜。

但没想刺儿金骨子里仍然是一匹桀骜的狼，他的野性难驯，他的尖牙利爪，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对主人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

以往没有发现，是因为草原是刺儿金的地盘，勇猛的头狼在自己的领地，只会将最柔软的腹部展示给爱人。

而随着攻伐中原脚步的临近，看着谢锡璧漆黑瞳孔深处迸射出的难以遏制的亮光以及那时时向南眺望的眼神，刺儿金开始觉得自己已经困不住谢锡璧了，他既已不能全然占据谢锡璧所有的目光，所以他开始露出了威胁的獠牙。

沉默片刻后，谢锡璧抬眸看向刺儿金，避开了容易引爆的话题，“到时你亲自带领十万铁骑在雁门关牵制符宿主力，攻打平城关的哲哥部则绕过长城与攻打河曲渡的铁扎驰部汇合，穿过偏头关，从符宿后方攻打雁门关，你们内外夹击，镇北军必败无疑，一旦雁门关失守，龙城必拔。”

若是以往，两人这时定已因两族习性文化的不同而产生分歧，但察觉到谢锡璧的避让，刺儿金也没有故意挑事，顺着谢锡璧论道，“虽然我们与李九归有盟约，但西长城沿线的镇西军真不会借机偷袭我们后方？若是李九归与符宿来个反间计，到时就成我们被内外夹击了。”

“不会的，李九归是不会掺和我们与镇北军的交战的，他巴不得我们鹬蚌相争，他好渔人得利呢。”

“既然我们能想到，符宿应该也能想到，洛邑京都驻军二十万……”

“符后是不可能同意符宿调走那二十万驻军的，妇人多是性挟猜疑、缺少远虑，她不敢冒这个险。”谢锡璧顿了顿，不禁想到了八年前只身前往匈奴王帐的段珞珞，沉默片刻后才接着道，“至于其他的地方驻军，远水解不了近渴。”

“符后可是连李蜚都敢杀的人，怎能以普通妇人度之？”刺儿金道，“中原女子胆略不可小觑，殊不知她会不会是第二个段珞珞？”刺儿金同样也对段珞珞印象深刻，她可是当年差点说动谢锡璧一起西游的人。

“当年段珞珞敢持节独闯匈奴八部，是为共创两族和平，化干戈为玉帛，行的是求同存异之道，而且她又是墨家传人，至于符后……”

谢锡璧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与惋惜，叹道，“如若她真是以黎民苍生为己任，她就不会弑君夺位，再加上李九归的讨逆檄文及其挥师北上的动向，符后能放符宿回北疆，已是心存大义了。”

“只要我们攻下龙城，冀州则尽在掌中，两山一川，河内曰冀，九州之首，冀州富庶，粮食矿产均能供给我军军备所需，且冀州于中原成鹰扑之势，夺取京都豫州更是指日可待，那时李九归一定会趁机占领西南。”

“而符家则会退居东南，到时天下三分，鹿死谁手，便是各凭本事了。”谢锡璧三两句便将未来天下走势一语道尽。

虽然不知段珞珞与李九归的母子关系，但刺儿金那仿佛狼一样的野性直觉让他一直如提防段珞珞一般提防李九归，且李九归也确实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挑拨他和谢锡璧的关系，并对谢锡璧明目张胆的招揽，更是让刺儿金耿耿于怀。

此时听谢锡璧提到李九归，言语中又似颇有认同之意，原本刚才因谢锡璧扬汉人抑匈奴而产生的不满，又开始翻腾起来，“你就对李九归那小子那么有信心，他又不是我，对你惟命是从，那日他不是言辞犀利的拒绝了攻打洛邑的要求，现在却又广布讨逆檄文，汇军南阳，攻打京都，如此反复小人，怎可轻信。”

“京都？他的目标可不是汇军南阳攻打京都，那不过是他抛出去的诱饵而已。”谢锡璧装作没听出刺儿金言语中明显的挑刺行为，手指点在秦岭南面的汉中二字之上，而后沿着汉中一路向南，画了一个圈儿，圈里则是西南那一大片山川环绕，水网密布的土地，轻笑道，“他的目标在这儿。”

说罢微微一顿，若有所意道，“至于他能不能拿下西川蜀地，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谢锡璧抬眸睨了刺儿金一眼，“若是你们，也许会在此时趁机攻取京都洛邑，内外夹击，京都必败，但镇西军不会，李九归更不会。”

“你什么意思？”刺儿金浓眉一挑，虽然心中已有揣测。

谢锡璧不答反问，“你可知为何你族屡犯中原王朝，甚至还曾直击中原腹地，却始终未能夺取中原天下，成为这中华大地主宰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