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君祸我,我亦祸君(2/2)
咸丰略一凝思,起身走到屏风前,提笔在屏风上写下了李鸿章的名字。
吕贤基悻悻回到府中,当他将奉旨回乡办团练的消息告知家人时,整个吕府顿时炸开了锅。
女眷们一听老爷要回安徽,去那九死一生的战场,顿时哭天抢地,仿佛他明日就要马革裹尸还一般。仆人们也面面相觑,府内一片愁云惨雾。
“老爷!您一介文官,如何去得那等险地啊!”
“父亲!万万不可啊!”
吕贤基被哭喊抱怨之声搅得得心烦意乱,骂也不是,劝也不是,干脆一甩袖子,躲进了书房,紧紧关上房门,捂着耳朵,图个耳不闻眼不见心不烦。
曾国藩、江忠源、李孟群等人皆是在籍夺情练团,他吕贤基可不是。
他又何尝不想继续留在京师当他的正二品侍郎,远离前线是非之地?
只是事已至此,去或者不去,已经不是他吕贤基能选择的了。
偏偏就在此时,下人通报:“老爷,李协修来了。”
吕贤基一股邪火正无处发泄,听闻始作俑者李鸿章来了,立刻喝道:“让他进来!”
李鸿章满面春风地步入书房,刚一行礼,还未开口,吕贤基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好你个李少荃!你这支笔,可把老夫害苦了!”
吕贤基指着李鸿章,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老夫本意是在圣上面前为你我挣些名声,你倒好,写得那般天乱坠,条条是道!如今可好,圣旨已下,命我为团练大臣,你襄助我督办安徽团练,即日返回安徽!安徽现在是什么地方?是刀山火海!少荃这可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入吕府之际,李鸿章已经从吕贤基的仆役和家人口中知悉咸丰任命吕贤基为安徽团练大臣,回安徽帮办团练之事,吕贤基的反应早在李鸿章的预料之中。
李鸿章心中暗喜,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
李鸿章心里乐归乐,但面上却故作惶恐:“部堂大人息怒!晚生……晚生也未曾料到圣意如此决断。事已至此,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能随部堂大人一同回乡效力,正是晚生所愿!纵然前路艰险,晚生也必当竭尽全力,为吕部堂鞍前马后,共克时艰!”
见李鸿章态度诚恳,说话中听,且事已成定局,吕贤基的火气也消了几分,叹道:“罢了罢了,或许是命中该有此劫。你我如今是同坐一条船的人了。”
李鸿章趁机进言道:“部堂大人,既已同舟共济,何不多收些人上船?晚生日前与给事中袁甲三、知府赵畇二位兄长相聚,他们皆有报国之志,不愿在京蹉跎,何不奏请圣上,调他们一同南下办团?袁兄刚直知兵,赵兄熟悉安徽地方,若有他们相助,我等在安徽打开局面也会更容易些。”
吕贤基此时已是债多不愁,心想人多力量大,既然已被拉下水,多拉几个有能力的帮手自然是好事。
再者,周天爵和李嘉端在安徽也练有团练,只是练得不好而已。
此番他作为第二批团练大臣回安徽练团练,难免要和周天爵、李嘉端争有限的资源练团。
一个好汉三个帮,带上几个得力的帮手总是好的。
隔日,吕贤基便再度进宫,以皖省团练事务殷繁,需才孔亟为由,上奏请调袁甲三、赵畇随同前往安徽,会办团练防剿事宜。
咸丰眼下缺的是能够为他分忧的肱股之臣,而不是几个闲散京官。
咸丰皇帝见吕贤基如此用心任事,自然是大力支持,当即下诏批准。
南归安徽之前,李鸿章邀约袁甲三与赵畇来到他府邸一聚。
酒过一巡,李鸿章放下酒杯,面色平静地开口说道:“袁兄,赵兄,前日所议之事,已有定论。皇上已颁下明旨,命吕部堂为安徽团练大臣,弟不才,蒙吕大人抬举,得以随行襄办安徽的团练事务。
而二位兄长,吕部堂已面圣请调,皇上已然准奏,命袁兄以给事中之身,赵兄以知府之衔,返回安徽,会办团练防剿事宜。”
袁甲三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他善钻营,消息灵通,早已风闻了吕贤基面圣的细节与结果。他捻着短须,沉吟半晌,说道:“少荃,此事之前因后果,为兄略知一二。吕部堂唉。”
说到这里,袁甲三忍不住摇了摇头,见李鸿章和赵畇都望过来,便索性把话挑明说道:“此番我等追随于吕部堂办团练,福祸难料啊。
吕部堂此人,说他是个忠臣,或许不假,一心报效皇恩。然则吕部堂的性情,以愚兄之浅见,颇有几分袁本初之风,干大事而惜身,眼中只有眼前小利。”
“哦?袁兄何出此言?”赵畇饶有兴致地问道。
袁甲三顿了顿,继续说道:“吕部堂平日议论风发,似有壮志,一旦事到临头,瞻前顾后,惜身自保之念重于进取之心。
袁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帐下谋士如云,却难以尽其所长。吕部堂器量未必恢弘,眼界却稍显狭窄,非是能驾驭非常之局、容得非常之才的之人。我等此去,若想真正有所作为,只怕这位上官,非但不是助力,反可能成为掣肘。”
袁甲三有意练团,不过吕贤基一来没现成的兵,二来没什么本事,袁甲三不是很愿意在吕贤基手底下练团。
赵畇听罢不由失笑,带着几分文人的刻薄调侃道:“午桥(袁甲三之字)此喻倒也有趣。不过袁本初在当年在董卓乱政之时,尚敢引佩剑长揖而出,慨言吾剑未尝不利。这份胆气,怕是吕老大人拍马也难以企及。
且袁绍官渡虽败,毕竟也曾是横大河之北,与曹操一争短长的枭雄豪杰。吕部堂怕是连这等与强敌争锋的本事和心气都欠奉。”
袁绍至少也是外宽内忌,尚有外宽这一优点,吕贤基可没有。
虽说吕贤基南归安徽练团,乃李鸿章从中推波助澜,结果合了李鸿章之意。
可一个堂堂正二品大员被李鸿章一个七品协修牵着走,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况且吕贤基的奏折,是吕贤基主动要求李鸿章给他当笔杆子写的,李鸿章也不负吕贤基厚望,成功地让吕贤基引起了咸丰的注意,并且委以重任。
尽管这份重任不是吕贤基想要的,不过李鸿章总归是完成了吕贤基托付的他事情。
吕贤基一个堂堂正二品大员,在事后竟说出君祸我,上命我往,我亦祸君,奏调偕行之语。
眼界和格局确实太小了,不像是能干大事的料。
李鸿章苦涩一笑,说道:“二位兄长所言,洞若观火,句句在理。然则当此之时,你我兄弟三人,有挑三拣四、择主而事的余地么?”
这一问,如同重锤,敲在袁、赵二人心上。
以他们三家的家底和人脉关系,在老家确实能横着走,不过在官员多如牛毛的京城,屁都算不上,哪有没有挑三拣四,择主而事的余地。
“京城虽好,于我辈而言,不过是锦绣牢笼。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只有先得了练安徽团练的名分才是第一要务!”李鸿章看了袁甲三、赵畇一眼,继续说道。
“有了这层官身,有了皇上授予的办团之权,我们方能名正言顺地回乡,招募乡勇,筹措粮饷,联络士绅豪杰,扎下根基,至于上官如何,事在人为。关键在于,我们手中究竟能掌握多少实实在在的团练。”
袁甲三深以为然:“少荃此言,方是正论!乱世之中,除了实实在在的兵权,其他都是虚的。什么上官掣肘,什么前程风险,有了兵,有了自己的队伍,说话底气才能足,走路腰杆子才能硬。”
李鸿章缓缓点头了点头,说道:“不错。势成骑虎,唯有向前。当务之急,是尽快南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趁着长毛忙于北窜南下,有赛中堂他们在江西牵制长毛,安徽的防务压力没那么重,先把安徽团练的架子给搭起来。”
不数日,在应邀见了肃顺之后,李鸿章、袁甲三、赵畇三人便随吕贤基作为第二批团练大臣沿尚且通畅,能抵达苏北的运河南下,前往安徽督办团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