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栈道寒烟锁鹤唳 白髮空悬忆亡人（2/2）
十年前，老头第一次传授他武功。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老头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长的钢针，在月光下闪烁著幽冷的光芒。他屈指一弹，只听“咻”的一声轻响，那钢针便如一道流星般激射而出，悄无声息地钉在了十数步外的一棵大树之上，针尾兀自微微颤动不休。老头看著他，声音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子，这招叫做『流星逐月』，乃是唐门至高无上的飞针绝技。从今日起，你便跟著我好生修习，將来行走江湖，也好有个防身的本领。”只是，老头方才在栈道上施展此招时，那手法却显得有几分滯涩与悲凉，不復当年的凌厉与瀟洒。
五年前，老头第一次教他识毒用毒。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老头递给他一根通体泛著幽幽蓝光的钢针，沉声道：“小子，你要记住，毒物大致可分为三种。第一种，乃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中者立毙，无药可救；第二种，是麻痹经脉的奇毒，中者浑身酸软无力，任人宰割；还有一种，便是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杀人於无形之间，最为阴险歹毒。”他一边说著，一边將那根泛著蓝光的钢针浸入一只盛满墨绿色液体的粗瓷碗中，只听“滋滋”一阵轻响，碗中冒起一缕缕刺鼻的青烟。“而解毒的关键，便在於识毒辨毒。”老头从碗中取出钢针，那原本泛著蓝光的针尖，此刻已然变成了令人心悸的深紫色。“每一种毒药，都有其独特的色泽、气味与特性，你须得用心牢记，方能在日后行走江湖之时，不为人所害，亦能以毒攻毒，克敌制胜。”
三年前，老头第一次教他修炼轻功。那是在一处万丈悬崖的边缘，往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深渊。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也吹得他心中阵阵发寒。“老……老头……我……我有些害怕……”他声音颤抖地说道。老头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著一丝不屑与轻蔑：“怕？哼！江湖之中，最不缺的便是死人！那些心存畏惧、胆小怕事之辈，早就化作冢中枯骨了！”话音未落，老头身形一晃，竟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般掠过那数十丈宽的悬崖，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山崖之上。“看清楚了么？”他的声音自对面悠悠传来，清晰可闻，“此乃『冯虚御风』之术，讲究的便是身隨意动，扶摇直上，心无掛碍，方能御风而行！”
白芷凝视著平风遥，见他双目赤红，眼中仿佛燃烧著一团熊熊烈火，似要喷薄而出，將这漆黑的夜空都烧出一个窟窿来。
“老头……老头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他被人害死！我一定要回去！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平风遥猛地抬起头，死死地咬著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决绝！
平风遥的目光投向茅屋之外，那嶙峋的崖壁在月色下显得狰狞而冷硬，一如他此刻的心境。那斑驳的石纹，在他眼中，竟与唐统喋血殞命之处的景象，诡异地重合起来。
月光如水，倾泻在断裂的栈道之上，將唐统苍老而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的脚步已不再似往日那般轻盈稳健，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呼吸也变得粗重而急促，仿佛风箱般呼呼作响。然而，他手中紧握的钢针，在月华的映照下，依旧闪烁著令人心悸的寒芒。只是，他每一次挥出钢针，都像是要耗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那动作中带著一丝英雄末路的悲壮与苍凉。
“你们这群朝廷的鹰犬，今日休想从老夫这里过去！”唐统屹立於断崖边缘，声音沙哑却依旧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仿佛一尊不可撼动的石像。
那黑衣首领见唐统已是油尽灯枯，却依旧负隅顽抗，不由得怒极反笑，声音中充满了残忍与不屑：“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这般螳臂当车，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老狗！看刀！”一名黑衣人按捺不住，怒喝一声，手中钢刀划破夜空，带著凌厉的劲风，直劈唐统咽喉要害！刀锋未至，那森然的杀气已然扑面而来。
唐统面对这致命一击，竟不闪不避，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已放弃了所有抵抗。然而，就在那刀锋即將触及其肌肤的剎那，他眼中骤然精光暴射，手腕一翻，数根钢针已然脱手飞出，快逾闪电，直取那黑衣首领眉心、咽喉、心口三大要穴！这一招“三星追魂”，乃是唐门秘传的搏命绝技，一旦出手，便是不死不休！
那黑衣首领显然未料到唐统在身负重伤之下，竟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不由得大吃一惊，身形急忙向后倒射而出！饶是他反应迅捷，那三根钢针依旧擦著他的脸颊、颈项和胸膛飞过，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火辣辣的剧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若是他闪避稍慢半分，此刻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找死！”旁边一名黑衣人见首领遇险，怒喝一声，手中双刀舞成一团雪亮的旋风，如狂风骤雨般向著唐统周身要害猛劈而去！刀势狠辣刁钻，不留丝毫余地。
唐统此刻身形已远不如先前那般灵活矫健，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已然左支右絀，险象环生。那黑衣首领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狞恶的冷笑，身形骤然一动，竟如鬼魅般融入沉沉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欺近唐统身后！他手中的双刀在月光下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刀影迷离闪烁，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流云追月！”黑衣首领低喝一声，刀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呼啸！刀光连绵不绝，如天上流云追逐明月，又似长江大河奔腾不息，刀势层层叠叠，令人眼繚乱，目不暇接！
唐统此刻正全力应付身前那名黑衣人的猛攻，哪里料到身后竟有强敌偷袭？待他察觉到背后恶风不善，已然避无可避！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黑衣首领的钢刀已然在他胸前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整个前襟！他的脚步一阵踉蹌，身子晃了几晃，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栈道之上，背靠著粗糙的崖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眼神渐渐涣散。
唐统目光冰冷地注视著那名黑衣首领，嘴角却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吃力地说道：“你的刀法……还是……还是那般稀鬆平常……不堪一击……”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但他眼中那股傲然之气，却丝毫未减。“还想……还想得到『碧水图谱』？做梦！你们……你们这些鹰犬……永远……永远也別想得到！”
黑衣首领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已然奄奄一息的唐统，语气中充满了得意与残忍：“老傢伙，你的针法……如今也已生疏退步了……不堪一击！”说罢，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钢刀，那雪亮的刀尖在月光下闪烁著死亡的寒芒，对准了唐统的咽喉，便要刺下！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平风遥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那一剎那，时间仿佛在他眼中停滯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无比。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力量充斥著四肢百骸，手腕一抖，三根早已扣在指间的钢针已然脱手飞出，带著他无尽的怒火与绝望，呼啸著射向那黑衣首领！
只听“叮叮叮”三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暴起！那三根钢针竟精准无比地接连击打在黑衣首领那柄即將刺下的钢刀刀身之上！巨大的衝击力使得那柄精钢打造的钢刀竟被震得弯折了大半！而那三根钢针，在撞弯刀身之后，余势不衰，竟硬生生地穿透了厚实的刀身，深深地钉入了黑衣首领的脸颊之上！可惜的是，由於距离稍远，加之钢针在穿透刀身时已消耗了大部分力道，是以並未能对黑衣首领造成致命的伤害，仅仅是几处皮外伤罢了。
唐统艰难地转过头，看见去而復返的平风遥正站在不远处的栈道之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隨即却又被无尽的愤怒与焦急所取代！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地怒吼道：“臭小子！我不是让你快走么？！你……你回来做什么？！难道想让老夫死不瞑目么？！”
话音未落，那黑衣首领已然回过神来，他伸手拔下脸上的钢针，感受著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剧痛，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怒吼一声，手中弯折的钢刀猛地向前一送，锋利的刀尖便已深深地刺入了唐统的咽喉！
一抹悽厉的血箭飆射而出，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唐统的身子猛地一震，那双原本闪烁著精光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他的手还保持著方才发出钢针的姿势，高高举在半空之中，手背上那块狰狞的伤疤，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在无声地诉说著他最后的遗言与不甘。
他死了。死得像一个忠肝义胆的死士，死得像一个守护至宝的勇者。那只高举著、至死也未曾放下的手，仿佛在向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宣告著他使命的终结，也宣告著他永不屈服的抗爭。
“老匹夫！不知死活！”黑衣首领怒骂一声，兀自不解恨，竟又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唐统的尸身之上！唐统那早已失去生机的身体，便如一片枯叶般，被他一脚踹下了万丈悬崖，转眼间便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之中，连一丝迴响也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