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工程进展(2/2)
他声音压低些,透著商人的精算:“人多是真费神。亏得听了砚哥儿的,早早定了『大工头管小工头,分片包干,责任到人』的章程。每个窑、每段工区,都有老把式带著,谁管哪块,门儿清。工钱按进度、看质量发,干得好、干得快,拿得就多!这法子,真灵!大伙儿卯足了劲!”
“那水泥厂呢?”苏婉贞更关心儿子口中这“工业筋骨”,“土建也动了?”
林永年神色一肃,语气沉了几分:“水泥厂的土建,又不一样,讲究个『实』字!地基打得深,夯得死沉!为啥?以后要立大碾子、烧料的大窑、储料的大仓!哪个不是千斤重的铁疙瘩?地基不牢,地动山摇!”
他用手势加强著:“那边,几十条壮汉光著膀子,喊著號子,抡著四人抬的石夯——咣!咣!咣!——砸地基!夯石落下,地皮都颤!看著就踏实。图纸標著,地基深过一丈,底铺大毛石,灌石灰砂浆,一层层夯上来,最后用顶好的青砖砌墙基。这功夫,看著就嚇人!”
“除了地基,熟料煅烧的立窑基坑也同时开挖了。”林永年继续介绍,“这立窑是水泥的『心窝子』,关键中的关键!图纸上画得像个巨大的烟囱,但肚子更大,里面结构复杂著呢。挖的坑又大又深,得预留出以后砌筑厚厚耐火砖內衬的空间。现在坑刚挖下去,我看著那深度,心里都打怵。不过负责这段的是从太原府请来的老匠人,据说修过城墙墩台,经验老道,有他把关,我心里还稳当些。”
“配套的也不少,”他掰著指头,“砸矿石的棚子地基平了;磨生料、熟料的磨坊位置圈定了,地方还留了装蒸汽机的空;存成品的仓库地也夯平了,等著砌墙。
整个水泥厂地块,像个大棋盘,格子都画好了,就等著往上垒房子、装傢伙!”
林永年越说越激昂,仿佛那轰鸣的水泥厂已在眼前:“不过,婉贞,这是块硬骨头!土建才开头,后面砌那高耸的窑筒子,装死沉的碾磨,铺七拐八绕的管子,哪样都不省心!尤其那烧料的大窑,里头构造精细,耐火砖砌得差一丝都不行!还有那些碾磨的图纸,看著就眼,得寻真懂行的铁匠木匠来琢磨。这钱粮投进去,海了去了!顶十个陶瓷窑!”
他话锋一转,眼中却燃烧著坚定的火焰:“但是,值得!太值得了!砚哥儿说了,有了咱自己的水泥,以后修水库、铺道路、盖更结实的厂房、甚至筑城防,都离不开它!这是真正的百年基业!是咱林家,也是咱家將来安身立命的本钱!所以,再难,也得咬牙干下去!我把布庄这些年攒下的老本,还有晋城岳父那边借的款子,一大半都砸进去了!就赌这一把!”
堂屋里静下来,只有油灯芯子偶尔“噼啪”轻响。
苏婉贞静静听著,看著丈夫眼中那份近乎执拗的炽热与决心,心湖翻涌。
担忧有之,对未知的忐忑有之,但更多的,是被丈夫这份破釜沉舟的魄力和那蓝图描绘的未来所深深撼动。
她停下掸灰的手,轻轻覆上丈夫沾著泥灰的大手,温声道:“我信你,永年。也信咱砚哥儿。家里有我。你只管带著大伙儿,把咱这工业区,稳稳噹噹地立起来!让那些窑,烧出火!让那水泥厂,挺起腰!”
林永年反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那温软坚定的触感仿佛驱散了连日奔波的沉重。
他重重点头,声音沙哑却蕴满力量:“嗯!婉贞,你瞧著!有这么多人一条心,有砚哥儿掌著舵,咱这工业区,必成!等砖瓦齐备,瓷窑吐彩,水泥出厂,咱林家村,再也不是那看老天爷脸色的穷窝了!”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夫妻俩的手紧紧交握,目光胶著,无言地传递著对创业艰辛的无畏,和对那片正从黄土坡上拔地而起的未来的共同期盼。
灯光將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在土墙上,仿佛也嵌入了这正在奋力生长的工业图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