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行动（1/2）

「人们普遍以为的做梦，不过就是在梦里有部分的意识，能看到听到或感觉到真实的虚幻。然而梦境的本质上是牢笼，为的是困住做梦的人。它随时随地都在忙着建造各种摄影棚与布置临时演员客人，所以每当人在梦中醒来总是从中间而非从头开始。

这是我在经过无数岁月才归纳出来的结论，每个人都是多重分裂的，由存在於现实具备R0UT的自我，以及存在於梦境具备JiNg神的本我所组成，意识不断的在两者之间以连结的角sE持续流动，就像一条线，且真的是一条线。

当本我感应到梦境中特殊的氛围或我们称之为关键字的刺激做出反应，意识的天秤会朝梦境失衡，引发冲突，进而影响梦境内容的演算。就像坐牢的人会想逃狱。这个冲突会持续到自我强制夺取意识，譬如太冷太热或者想上厕所，或最简单的──本我在梦境中Si亡，重新陷入沉睡。

所谓的关键字并非单指文字或言语，熟悉的场景或足以x1引意识前来一探究竟的人事物都有可能让主人在梦里面醒来。反过来说，主人也可能一整晚的睡眠没有意识到梦境，无梦睡眠其实只是完完全全的被。

人毕竟属乎R0UT，R0UT本身就是一个牢笼，而JiNg神的牢笼则是梦境。

这是整个梦境的概要，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关乎我们这一族──被诅咒的梦里人，最根本的秘密。」

──不具名的日记《章节四》

清晨，严正英坐在破损的红皮沙发上盯着自己的手发楞。

原本是完整的四人家庭，转眼间就只剩下两人。他刚学会＂法律＂两个字时父母的婚姻也在讲这两个字，等到他能在学校背诵不知其意的六法全书片段引起同学羡慕的眼光时，家里就冷清了。

国中时就算背出刑法伤害罪也无法制止同学从後头刻意拿书敲他的脑袋，他感到十分困惑，过往熟悉不过的童年读物像讨打的记号，倒映在活力特别旺盛发育特别好的那些人眼里。

每天当他回到家，首先会看到布满灰尘的电视机，自从母亲离开後萤幕就没再亮过。父亲如果在家书房总是关着门，他得敲门，等父亲将客户的文件仔细收好说「进来。」後开门进去，坐在书桌的这头，面对逐渐衰老的父亲。

「今天课堂上教什麽？」每个晚上父亲的开头都是这句，笑容的皱纹像破冰船驶出布满伤痕的脸颊。

他自由发挥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任意加上他想像里总是成群结队的Si党，或课堂上举办的有奖徵答。父亲总是面带微笑的听完，不cHa半句话，听到刻意安排的笑话或桥段也只是加深的微笑。

讲到终於无话可说，沉默从角落缓缓爬到桌上，同时俯视着父子俩，连用力呼x1的声音都无法填满这段空白时宣告结束。

「早点休息吧。」父亲说。

「你也是。」他说，带着有一天报告完毕的感觉起身离开。

升高一那年暑假，父亲接一个案子，非常重要的客户，非常不重要的案子。案子的内容他不太有印象，只知道那天晚上客户带着nV儿来他们家作客，海苔礼盒静静的放在桌上。他的目光则偶尔会跟年纪相仿的nV儿对到，那对母nV的瓜子脸极度相像，一动一静彷佛一个nV人的人格对b。那深黑sE绒布材质的大衣下，露出黑sE长裙的裙摆与黑sE的平底鞋，相b後来，真的朴素非常多。

当晚两位客人终於离开後，父亲关上大门，握着门把沉默了很久。他无b清楚的知道过去他们父子俩重复的，不过是一对孤独之人为了让对方理解孤独的定义只得刻意重复的日常，不然整个生活都将崩毁的悲伤。

「他们是谁？」这个问题不在日复一日的规范里，父亲全身一震放开门把。

「一对有血缘关系的母nV。」法律上的观点，不代表个人立场。

父亲转过头往书房走去，他的目光对着关起的门，想像刚刚那个年纪较轻的瓜子脸少nV。事後他才知道父亲帮那个客户打的是遗产官司。少nV後来亲口告诉他，她的父亲失踪，父亲家族都在觊觎那份遗产。

那时瓜子脸母nV已经到了每两个礼拜会来拜访一次的频率。

因为那起官司家里的时光开始往回逆转，朝向尚未崩坏的时刻转动，最後再次回到过往的时光，就在他升高二那年。

然後隔年，现在的三年前，父亲在即将断气前却是陌生的微笑，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清楚其中的涵义。他握紧他的手，那份苍白冰冷可能在述说的是：他们终究只是一对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依旧是法律上的观点。

为什麽会突然想起这一切？严正英想起蓝若萱，与梦境里第一次被握住手的温度，说这里不安全要他小心的那个瞬间。那一刻他理解到过了三年，他终究还是被困在非得做些什麽不然所有一切都将崩毁的悲伤里，他的记忆异常鲜明，杀Si父亲的手感还在指尖上。

他再次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刑事局里，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队长站在办公桌前，稍早还微微冒着热烟的早餐在桌旁逐渐冷却，他的双手撑在桌上，眉头深锁的看着几个小时前邹成宇留给他和吴廷峰的电子邮件。

这是一场黑白两道试探对方掌握情报程度的游戏，但还不至於让他大清早就如此神情凝重。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句「…阿寺认为这可能是在混淆我们的眼线，同时也试探我们的情报掌握程度…」，以及附带上午请假的邮件内容。

另外还有十几封各路议员或市政府被昨天的事情影响，追问调查进度的语气却像恐吓的礼貌询问。

他看了一眼早餐，Sh掉的包装纸袋似乎散尽了最後一点余温，他犹豫着要吞下去还是乾脆重买一份。在昨天之前，很明显的，蓝若萱急於建树，想弥补两个月前的失手。

他明白那种愧疚感，他的老朋友过世时也有相同的感觉，b起正义，那更像是复仇或害怕被否定。他在下属的眼中看到相同的挣扎，他想帮她，但越帮只会让她越想证明自己。

但过了一夜似乎不太一样，这之间发生过什麽事？

nV子看守所。

他想起昨天青天盟的前盟主，左冷峰，那个戴着毛线帽的老人，Si都不透露为什麽要报案给警方处理，但又坚持莫天成亲手枪杀莫天羽。整件事安全落幕出自蓝若萱做出会面安排，她似乎知道整件事的谜底，某个警方尚未掌握的资讯。但那个现场，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提供她任何资讯。

莫天羽，莫天成，青天盟，这条要断不断的线似乎被某个无形之物拉扯。

套句他老朋友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所以，问题是什麽？

那明显是要强迫莫天成现身说明这一切，短时间内所有人因着舆论都会绷紧力道，在话题的热度上拚了命找出莫天成。队长接着又想到，此刻最想找到莫天成的恐怕不只是青天盟。

还有蓝若萱。

绑着马尾身穿米sE羽绒外套与黑sE牛仔K的nV子走进大马路旁的窄巷，三拐两弯来到一幢三层楼的透天厝门口，围绕三层楼高房子的白sE围墙上方顶着蓝sE磁砖，靠近中央黑sE铁门处特别高起有如哨塔。

蓝若萱仔细看着左边门柱上几个立T字残留的痕迹，严景裕律师事务所。

她没有放弃要找到莫天成，但无法否认现况警方急需一个破口，能抵挡外部或内部而来的攻击。哪怕只是一个地址或关系人，什麽都好，就算只是无法分辨真假的目击情报也可以。因此她假设这对姊弟有办法提供协助，说不定是超乎预想的协助，她也只能这样想。

她按下门铃，叮咚一声几乎响彻整条巷子，暗自希望来应门的是严正英，而不是另一个人。她直觉刑凤芸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氛围。

喀擦，内门打开，从黑sE铁栅外门缝隙看到的圆脸上，可以明显看到狐疑的表情从眼角或嘴角边一点一滴消失，眼睛愣愣的瞪大。

「我们果然见过。」蓝若萱迅速从那张表情读出想要的讯息，刑警的本能让她绷紧神经，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远方阵头的鼓声。

严正英用力吞口水，嘴巴迅速开阖了几下像离水的鱼，可能是要说「你好。」或「你来找我？」或者都想说，但停顿了几秒什麽也没说出口。

「我方便进去吗？这不是调查刑事案件，你有权力拒绝。」蓝若萱往後退一步拉开距离，这时候让对方看到她身上的休闲服有助於快速进入状况。

那张圆脸有一瞬间想转成侧面──想回头请示谁的样子，蓝若萱没有错过那个细节，赶忙补充：「我不是找她，我是找你。」

「找我？」他的脸皱了一下，犹豫不决的搔搔头发像要抓出什麽来的模样带有一GU天真的气息。「好吧。」铁栅门打开，严正英穿着蓝灰格子法蓝绒衬衫与深灰sE休闲长K，与梦境中看到的黑sE西装形成强烈对b。

两人一前一後走进屋内，严正英往里头走了两步才回头准备一双室内拖鞋，看来平常没什麽客人来访。客厅里沙发、原木长桌与电视正好把空间隔成两边，灰sE的地砖透过拖鞋底部隐隐透出冰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