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萤火虫(1/2)
天刚蒙蒙亮,二丫就被窗外的鸟叫惊醒了。她一骨碌爬起来,趿拉著鞋跑到院子里,见李叔正蹲在染缸边,小心翼翼地把泡了整夜的“青提紫”线捞出来。线在晨光里泛著温润的紫,像浸了一夜的星光。
“李叔,这线真好看!”二丫凑过去,鼻子差点碰到线,“比我摘的紫茉莉还艷!”
李叔把线掛在竹竿上,笑著说:“这还得谢你加的野菊瓣,闻著有股甜香。去叫苏菲姑娘起来,让她看看这『晨光染紫』的景致,在法国可瞧不见。”
二丫刚跑到西厢房门口,门就开了。苏菲穿著淑良嫂子给她找的蓝布褂子,头髮上还別著朵野菊,眼里带著刚睡醒的迷糊:“我听见你们说话了,这线的顏色……像普罗旺斯的黄昏!”
“比黄昏还亮呢!”二丫拉著她往染缸跑,“秦月姐说,等会儿要给线喷水,让顏色『定定心』,就像人睡醒了要喝口水。”
秦月端著水盆从厨房出来,见她们来了,笑著说:“来得正好,苏菲你试试?喷水要匀,不能急,不然线会缩。”
苏菲接过水盆,学著秦月的样子,用瓢轻轻往线上洒水。水珠落在紫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像给线串上了颗颗墨珠。
“真神奇,”苏菲盯著水珠慢慢消失,“就像顏色在呼吸。”
“本来就在呼吸,”李叔往灶里添了把柴,“布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脸。”
周师傅背著画夹进来,眼下带著点黑——显然又熬了夜。“我把小蜜蜂的翅膀改了改,”他展开画稿,“用银线勾三道纹路,像真的在扇动,苏菲你看行不行?”
苏菲凑过去,手指轻轻点在画稿上:“太妙了!再给蜜蜂腿上加点点黄,像沾了粉,更生动。”
“成!”周师傅立刻拿起笔修改,“秦月,等会儿织的时候,用『秋香黄』的线,正好衬银翅膀。”
赵大哥扛著个新做的木架进来,上面钉著密密麻麻的小钉子。“这是掛『松风渡海』的架子,”他擦了把汗,“等织完了,咱把它掛在院里的老松树上,让风当评委,看看漂不漂亮。”
淑良嫂子端著刚蒸的玉米饼出来,香气混著紫线的甜香漫了满院:“快吃早饭!今天要织小蜜蜂,得攒足劲。皮埃尔呢?还没起?”
“在呢!”皮埃尔举著个放大镜从屋里跑出来,镜片上还沾著点蓝靛,“我在研究河蚌!它的壳內侧有层珍珠质,要是磨成粉,能不能当染料?”
李叔喝著粥,差点呛著:“你这娃,啥都想试试!珍珠粉太细,染布不显色,倒是能掺在泥里补缸,让缸沿滑溜溜的。”
皮埃尔赶紧掏出笔记本记:“补缸用珍珠粉,记下了!李叔,下午能教我和泥吗?我想试试用珍珠粉和的松针泥。”
“有啥不能的,”李叔点头,“手艺就是用来试的。当年我师父用鸡蛋清和泥,说能让缸更结实,结果夏天招了苍蝇,才算长了记性。”
眾人都笑了。二丫啃著玉米饼,突然指著院门口喊:“张婶来了!还抱著个大南瓜!”
张婶抱著个黄澄澄的南瓜走进来,南瓜上还带著新鲜的藤。“给你们送点南瓜,”她把南瓜放在石桌上,“蒸著吃、煮著吃都行,籽留著,明年种在后山,结了瓜给苏菲姑娘做南瓜灯。”
“南瓜灯?”苏菲眼睛一亮,“是万圣节的那种吗?我在法国每年都做!”
“咱松风院的南瓜灯,得刻上染缸和织布机,”二丫抢著说,“让它知道是松风院的南瓜!”
张婶笑著点头:“就听二丫的。对了苏菲姑娘,你昨天绣的手帕我给你收著呢,针脚比昨天稳多了,要不要接著绣?”
苏菲赶紧点头:“要!我想把紫茉莉绣在手帕角上,配皮埃尔染的蓝靛底,肯定好看。”
饭后,院里又忙活起来。秦月和周师傅在织布机上织小蜜蜂,银线在布上闪著光,真像有只蜜蜂停在紫茉莉上;李叔和皮埃尔在和泥,皮埃尔手里的抹子沾了珍珠粉,泥面泛著细闪;赵大哥在给木架刷清漆,说是要让架子更耐用;淑良嫂子在厨房把南瓜切成块,准备晒南瓜干;二丫蹲在河蚌的石盆边,给河蚌餵了片紫茉莉瓣,说要让它熟悉香味,將来吐出带香的珍珠。
苏菲坐在树荫下绣手帕,张婶在旁边指导。针脚虽然还有点歪,却比昨天整齐多了。
“你看这瓣的弧度,”张婶捏著她的手,“得跟著布的纹路转,就像河水绕著石头流,自然而然的。”
苏菲慢慢学著,忽然说:“张婶,你们中国的手艺,都藏著道理,对吗?补缸有补缸的理,绣有绣的理,连染布都有染布的理。”
“可不是嘛,”张婶笑了,“理通了,手艺就活了。就像这南瓜,春天种,秋天收,急不得,手艺也一样,得慢慢熬。”
那边李叔和皮埃尔的泥终於和好了。皮埃尔用抹子把泥抹在块破缸片上,学著李叔的样子,让泥顺著裂缝走。
“力道再匀点,”李叔示范著,“別让泥堆在那儿,得『餵』进缝里,就像给孩子餵饭,得小口小口来。”
皮埃尔跟著学,额头渗著汗,却笑得开心:“这比设计服装难多了!服装有图纸,补缸全凭感觉。”
“感觉就是最好的图纸,”李叔说,“做熟了,闭著眼都知道泥该往哪走。”
秦月织完小蜜蜂,举起来给大家看。银线翅膀在风里轻轻晃,真像要飞起来似的。苏菲跑过去,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太像了!连翅膀上的纹路都带著劲,像刚采完蜜回来。”
周师傅点头:“这才叫『活』。等船帆织完,咱在布角绣行小字,『松风院与普罗旺斯共织』,用中法两种文字,多有意思。”
“我来写中文!”二丫举著小手喊,“我练了好几天,『松风院』三个字写得可好看了!”
“那我来写法文,”苏菲笑著说,“保证比在合同上签字认真。”
午后,太阳有点烈,赵大哥把晒好的紫线收进屋里,免得晒褪色。二丫拉著苏菲去后山摘野葡萄,说是要给大家做野葡萄酱。
后山的野葡萄紫莹莹的,掛在藤上像串小玛瑙。二丫教苏菲怎么选熟的——“要捏著软的,紫得发黑的,才甜。”
苏菲摘了一颗放进嘴里,酸得眯起了眼,逗得二丫直笑。“法国的葡萄是甜的,”苏菲吐著舌头说,“这个酸得像没成熟的设计稿,得改改才好。”
“加点就甜了,”二丫说,“就像染布,顏色浅了加点料,总能调好。”
两人摘了半篮野葡萄,坐在石头上休息。苏菲看著远处的松风院,屋顶的烟囱冒著细细的烟,像根线连在天上。
“二丫,”苏菲突然说,“我不想走了,松风院像个会让人忘了时间的地方。”
二丫啃著野葡萄,含糊不清地说:“那就別走了!住西厢房,我每天带你采野菊,李叔教你补缸,秦月姐教你织布,多好。”
苏菲笑了,眼里有点湿:“可是巴黎还有很多事等著我……不过我可以经常来,像候鸟一样,秋天来采紫茉莉,春天来学织布。”
“拉鉤!”二丫伸出小拇指,“不许骗人!下次来,我给你留最好的紫茉莉根,让你染块最艷的布。”
“拉鉤!”苏菲的手指勾住二丫的,阳光落在她们手上,把紫葡萄的汁液照得亮晶晶的。
院里,李叔和皮埃尔正在用新和的泥补那口破缸片。皮埃尔的抹子用得越来越顺,泥在他手里像有了灵性,顺著裂缝慢慢爬。
“你看,”李叔点头,“有感觉了吧?这泥就像认识你了,听话得很。”
皮埃尔看著补好的缸片,突然说:“李叔,我想把这缸片带回法国,放在我的工作室里,就像带了块松风院的拼图。”
“成,”李叔笑了,“再给你装袋后山的黏土,想家了就和点泥,闻闻松针香。”
秦月和周师傅开始织布角的小字。秦月织中文,周师傅织法文,银线和金线在布上交错,像两国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赵大哥把刷好漆的木架搬到老松树下,比划著名怎么掛布:“等织完了,就选个有风的日子,让布在树上飘,像面会讲故事的旗子。”
淑良嫂子把晒好的南瓜干收进罐子里,香气甜甜的。她往每个罐子里都放了把薰衣草,说这样能防虫,还带著香。
傍晚,二丫和苏菲背著野葡萄回来,紫色的汁液染紫了她们的手指,像戴了串紫宝石戒指。
“快看我们的『戒指』!”二丫举著手喊,“苏菲阿姨说,这是松风院给我们的勋章!”
李叔看著她们的手,乐了:“这勋章比金的还贵,是用野葡萄和日子染出来的。”
苏菲把野葡萄倒进竹筐,忽然说:“我来做野葡萄酱吧!法国的做法是加香草,咱加薰衣草试试?”
“好啊!”淑良嫂子立刻把葡萄倒进盆里,“我去烧锅水,煮酱得用小火,慢慢熬,像染布一样。”
晚饭时,野葡萄酱的甜香飘满了院。抹在玉米饼上,酸里带甜,还透著股薰衣草的香,好吃得让人停不下嘴。
二丫吃著饼,突然想起什么,往院外跑:“我去看看河蚌!今天没给它讲故事,它该想我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